“躺下啦, 你现在需要休息。”华婕将盆放在一边,伸手拍拍被子道:“快点啦,你这样坐着又不舒服, 回头病严重了怎么办?你看你这汗出的……”
“我挺好。”少年继续逞能道。
人一生病,理智就容易降低。
眼前的沈墨可真像个孩子,华婕拍着他手臂,好言哄了他好半天, 他才不情不愿的钻回被子里。
华婕帮他掖好被子, 将沾湿的凉手巾搭在他额头。
少年先是打了个激灵,很快便觉得身上的疼痛感少了许多,那种火烧般的不适也得到了缓解。
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像个牛魔王,喷出去的气儿都带着火星。
嘴唇干巴巴的, 正想着要不要再喝点水什么的, 就感觉到嘴唇上传来凉意。
睁开眼,对上少女凑近的侧颜, 她正用纱布沾了水擦他嘴唇。
捕捉到他视线, 她微笑着柔声道:“你睡会儿吧, 我在你身边看会书,等你的手巾不凉了,我再帮你换一下,烧很快就会褪的。
“等退烧了,身上就不疼了, 人也会有力气的。
“中午再给你煮一碗蔬菜面, 清凌凌的吃一碗,到晚上应该会好很多。
“睡一会儿吧。”
少年听着她在耳边絮絮叨叨,心里忽然一股热浪卷涌而上。
生病的人真的太脆弱了, 他居然想哭,这是什么鬼情绪。
被这种陌生的冲动吓了一跳,他忙闭上眼睛,微微侧头避开她的眼睛。
华婕以为他有点不好意思被看着呢,笑了声,从书包里掏出书,然后背对着他开始看。
沈墨几息后才再次睁开眼,对上少女的背影,目光扫过他梳起马尾后留在鬓边的碎发,早上发现生病时那种暴躁、愤怒和沮丧情绪逐渐消失。
原来生病的时候有人陪,是这样的感觉啊。
居然真的会觉得好一点……
闭上眼,他软趴趴的陷进被子里,轻轻舒一口气。
头脑发热,昏沉沉的,但心情不错,又有一种熏陶陶的奇妙感觉,仿佛沉沉的身体并非卧在被褥之间,而是飘在半空中,轻轻的在晃……
几分钟后,他又睁开眼。
少女还坐在那儿,低头看一会儿书,然后抬头默背,再低头熟读,再抬头默背。
背直挺挺的,显得格外认真虔诚。
乖乖的,老老实实坐在那儿,守着他。
他轻轻咳了咳,华婕立即转头看他,关切问道:
“要喝水吗?”
他软趴趴哑声道:“嗯。”
少女立即放下书,端着杯子坐到床沿,照顾亲爹一般扶着他坐好,然后把杯子送到他嘴边。
沈墨本来想伸手自己扶着杯子,心念一转又改变了主意,就着她手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觉得自己像个宝宝。
莫名得意起来。
喝完水,他又钻回被窝。
华婕轻手轻脚帮他掖了掖被子,沈墨全程垂眸,没敢这样近距离的去看她。
可余光还是扫见了少女抿着的唇,和认真的眉眼,仿佛照顾他是一件多么值得专心以待的事。
意识里久存的‘男人要坚强’‘生病也不能赖叽叽’的观念土崩瓦解,他呼出一口气,闭上眼,在她将他额头的手巾重新浸满冷水放回来后,他沉声道:
“我还想吃鸡蛋羹。”
“好呀,我中午跟阿姨说了给你做,你还想吃什么?”华婕掐腰站在他床边,笑眯眯望着他。
“想吃黄桃罐头。”他嘀咕。
华婕嘴唇再次翘起,他的话勾起她无限回忆。
这个年代,每个生病的人都会想吃这个,黄桃罐头仿佛成了生病救星,病号之光。
她小时候但凡生病或倒霉,都要吃一罐黄桃罐头安抚身心。
伸手隔着被子拍拍他手臂,华婕笑道:“我煮了冰糖雪梨,一会儿给你喝一碗。下午再给你买黄桃罐头好不好?”
一幅哄小孩的语气。
沈墨心里却格外受用,软软的应一声“嗯。”,他又闭上眼睛。
华婕望着他模样笑了会儿,才转身下楼。
冰糖雪梨已经被放冷了,又不知喝的让人打寒,凉滋滋的解渴又降燥,对喉咙好,甜甜的还能愉悦心情。
盛了一碗给沈老师送去,剩下的盖好放回室外,华婕端着沈墨那一碗上楼。
少年瞧见她端着冰糖雪梨进门,很自觉的便从被子里拱出来,半靠着床头等喂。
一向强硬的少年,生病时忽然变得软萌,可真是太让人心软了。
华婕坐在床边,母爱泛滥,一勺一勺的喂他喝,感觉自己像在照顾小狗狗。
沈墨很配合的乖乖喝梨汁,凉凉的入喉,喉咙处烫烫的痛感瞬间被抚慰,他一口一口喝的停不下来。
一碗梨汁都喝完,他盯着碗里的几丫白梨直眼馋。
见华婕准备把碗端走,方才还柔弱无力仿佛根本端不动碗的他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抢住碗,自己捏着勺子,便将白梨送入口中。
煮软的梨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但对于感冒的人来说,却很喜欢这种罐头一样的口感。
嚼吧嚼吧都咽了,这才把碗还给她,又恢复虚弱模样,嗖一下钻回被窝。
华婕摸了摸他额头的手巾,还很凉,便坐回椅子上,继续背书。
背了四五句后,身后忽然传来少年嘶哑又虚弱的声音:
“我好像拥有了妈妈。”
他语气带着笑意,望着她的背影调侃。
这个老是占她便宜,想当她爸爸的少年,说出这样的话来,可真是不容易。
华婕转头扑哧一声笑,这孩子是烧糊涂了吧。
还想认妈。
可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望着他那笑容,总觉得可怜巴巴的。
想到沈墨长到这么大,做所有事情都要自己一个人,生病也从没享受过母亲的照顾,和女性的温柔。
她哭的更厉害了,嘴唇哆嗦,眼睛红红,剔透的泪珠子一滴一滴的啪嗒啪嗒落。
一瞬间,她看起来比沈墨这个病人还可怜。
“……”沈墨瞪圆了眼睛,他就跟她开个玩笑,她怎么哭了?
难道是他终于示弱,不逼她喊爸爸了,喜极而泣?
“喂!你这么一哭,跟我要死了似的。”他瞪着她,心里莫名有点痛。
她这样哭唧唧的惹他,对病号也太不友好了吧。
“呸呸呸!你这个霉气孩儿,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华婕破涕为气。
“童言无忌。”沈墨无力的笑。
“快呸三声。”华婕隔着被子戳他。
北方习俗,说了不吉利的话,要呸三声去晦气。
“迷信!”沈墨白她一眼,但瞧着她泪汪汪严肃兮兮的看着自己,终于还是屈服的开口:
“呸!”
“还有两声呢。”她举起两根手指,坚持道。
“呸呸!”他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