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完,腹中千言万语汇聚到唇畔,不知想到什么,却又都一语带过,“当兵确实挺能磨砺人的。”
那样一张脸,垂眸失神的样子,几乎能轻易激发,所有刻在雌性生物灵魂深处的母性本能。
余葵抿唇,下意识想追问,但理智又强行上线将冲动按压了下去。
在电梯下到停车场之前,她跟着前人快步走出轿厢,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站定,回头。
“时景。”
她轻声道,“别开车了,咱们坐地铁吧。”
她说了咱们。
男人怔了一下,把钥匙塞回口袋,“就听你的。”
三月下旬,北京城逐渐苏醒。
余葵裹好围巾,出酒店就被灌得满身风,微冷,但是风拍在脸颊上,触感真实。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像所有久别重逢的朋友,她用这个问题开头。
时景认真思索后,“说不上来,和我十八岁时想象的人生大有差别,有得有失,有好有坏,值得庆幸的,是我现在起码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你呢,小葵?”
国贸的周末仍旧行人如织,车流浩荡。
这座城市比起昆明,节奏太快,橱窗明亮,物欲横流,路过的行人大多妆容精致,巧笑嫣然,也或三五成群,谈笑风生。上一次两人这样并肩行走,还是在昆明香樟树的林荫大道下,阳光温暖,光影斑驳。
几乎叫人情难自禁生出一种时空转换的恍惚感。
他看过来前,余葵仓促收回视线。
抛给他一个气人的答案,“前半部分跟你差不多,和我十八岁时想象的人生大有差别。毕竟我从没想过会考上清华,会留在北京,很累,但比想象中有成就感。”
时景却半点不生气,眉眼清朗地笑起来。
他这样,余葵有点不自在了,“你笑什么?”
“我有时做梦,梦到咱们像现在这样一块儿走,平静地说着话,真好,今天没有起床号吵醒我了。”
明明十分朴实无华的一句,余葵反应过来,只觉得心尖撕扯了一下,一柄赤红的小刀滋滋冒烟插|进来,但很快,生出的痛感变成了怨怼,她攥紧掌心,停下脚步,极力让声音显得平静。
“我从昨天到现在,一直不理解,你明明交过女朋友,为什么要说一直喜欢我呢?”
时景的神情从片刻的呆怔到疑惑,最后只剩迟疑定在脸上,眉梢拧起来,“我…什么时候谈过恋爱?我都不知道这回事。”
余葵因他的反应错愕了一瞬。
在她的认知里,时景根本不屑撒谎,但偏偏那天,她在火锅店远处亲眼所见,而且女孩的几百条恋爱微博,也是真实存在的,大一痛彻心扉的失恋期里,她逐字逐句刷完,托记忆力太好的福,有的段落她至今还能背诵出来。
“橘子洲、天心阁、岳麓山、雷锋纪念馆,你都是和谁一起去的?”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点心虚的痕迹。
可惜没有。
时景虽然疑惑,瞳孔澄明只有坦然,“我只去过橘子洲和岳麓山,大四那年,一个人。”
令他更不解的是:“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谁跟你说了什么?”
不对!
一切和她看到的都对不上号!
余葵有点着魔了,低头自顾自翻找手机,几乎要极力控制,才能稳住指尖不要哆嗦。
行人从身边走过,险些撞到她,时景只得揽着她肩膀,将人掠到一旁的绿化带,余葵全程眼皮也不抬,继续在微博搜索框里输入内容。
她还记得那个微博ID,但对方大抵是改名了,她没找到。
又改换记忆中的博文内容搜索,尝试到第三次,点开头像,终于看到那熟悉的资料页。微博停更在三年前,但从前的博文大多还在。
无论多少次点看,看到这些内容,余葵仍忍不住心中震颤。
深吸一口气,她将手机递到时景面前——
“大概五六年前,这个账号关注了我的微博,我点开她主页,想看看是不是认识的人,就发现了这些。”
时景接过手机,指尖下滑屏幕。
他起先瞠目结舌,随着时间推移,周身的磁场越来越晦暗,面容带上了余葵从未见过的冷漠嫌恶,眼眸被酝酿的阴云笼罩。
他把自己的手机抽出来。
下载微博,搜索了一模一样的ID账号,将主页分享给列表里的一位好友,再之后,手动清空了余葵这边所有的搜索痕迹,还了她一个干净手机。
“这个人我有印象,她是我本科室友的前女友,好像是毕业分配时分手了,我跟她只见过两次面,看起来精神正常,没想到有妄想的毛病,我真是……”时景说到这儿,似乎是哑然无语了,他一辈子没遇到过这么疯狂的事。
如果这个人安安静静沉浸自己的世界倒也罢,谁也不打扰倒也罢,可她偏偏还跑到余葵跟前,让她看到了。
饶是时景这样冷静自持的人,也懊恨得牙根发痒,烦闷之下原地踱步,似是想到什么,他疑惧地扶了下额角,偏头朝余葵看过来。
“小葵,这些年,你就为这个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