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饼赶紧掏钱买单,顺口安抚大爷。
“您别理她,这么好看一颗头,简直是艺术品,才收八块钱,您简直是艺术大师!以后我坐公交都得来您这剪。”
走出理发店,路上人来人往。
有认识的街坊还远远招呼一声:“哟,小葵,新发型真好看。”
她挽着四饼迈出步子,越走越快,身上的视线也渐渐失去重量。
勇敢也许是一yihua瞬间的事儿,击溃过去的自己,世界没有在一瞬间变得明亮,但…也远没有想象中可怕。
不论未来还会有多少个姜莱,既然她第一次没有畏惧,以后也不应该再畏惧,如果长相和其他条件有差距,那么,就让她的成绩、性格配得上长相好了。
就如同时景曾隔着网线,对她说过的那样:强者永远都是踩着非议艰难成长的。
她想离他更近一点。
四饼在余葵家只借住了两天,周日下午就再次张罗着搬去新店的员工宿舍。
她的新工作是在一家美容美甲店做学徒,工资比之前低一些,但老板娘肯手把手教她学东西。
余葵想让四饼在家里多住几天,劝不住,只能闷闷不乐跟在屁股后头帮她搬行李。
新宿舍跟之前的宿舍环境也差不多,区别只在于住的都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稍微干净一些。
瞧余葵穿着附中的校服,美甲店里的新同事都忍不住站边上问东问西,好奇两人怎么认识的。虽然位置没隔几条街,但纯附那些优等生的生活,离她们实在太远了。
进门不到十分钟,四饼开口赶人。
“你快去补习班吧,别等会儿迟到了。”
离上课还有三个多小时,余葵终于没忍住,“饼,你是不是在我家住得不自在?”
四饼看着好友眉眼间的委屈,从盆里挑了个苹果递给她,揽着肩把人送下楼。
“我跟你讲个好消息。”
余葵:“什么?”
四饼:“昨早上我去店里领工资,店长把我骂了一通,说我离职不打招呼,扣二十天的工资,只发了四百……”
余葵大惊:“这么大的事,你昨天怎么没跟我说?”
四饼道:“你听我说完转折嘛,今天中午老板忽然给我打电话,态度客气极了,说要把那二十天工资给我结双倍,让我大人有大量,他们小本经营,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就一天时间,态度全变了。刚刚我去店里拿剩下的工资,打听了一下,好像是市里工商部门整顿劳务市场,把我们这片划成了示范区,还开通了劳动仲裁热线,我入职的时候没跟店里签劳动合同,可能他们怕我举报吧,是不是超级幸运!”
余葵也很替她开心。
就是脑子里隐约有根弦,不知怎地跟另一件事搭到了一块儿,那天晚上搭时景家的车路遇飙车党,电视上好像也很快就出了严打整治的新闻。
是巧合吗?
余葵背着书包走出两步,才意识话题被转移了,猛地折身跑回楼梯口。
“饼!”
女孩站在楼梯上回头。
余葵揪着衣角,神色不是很开心,“是我的错觉吗……我感觉你在疏远我。”
四饼的笑容变凝重了一些,思索了几秒,她放缓声。
“小葵,不是我不愿意住你家,你家很好,你爸爸也很和善。只是这两天晚上咱们挤一张床,我知道你没睡好,晚上睡不好觉,白天怎么学习呢?我愿意当你一辈子的好朋友,但咱们的征程已经不一样了,你有你为之努力的人和事情,既然开始了,就一定要心无旁骛地努力,加油啊。”
当晚,补习班放学,余葵收拾东西,张老师叫住她排课表。
她趴在桌沿,看张老师往笔记本表格里打字:“老师,这周还是十二个课时吗?”
老师想了想,开口道:“余葵,你现在的数学已经稳固在125分以上了,如果想再往上冲一冲的话,我给你推荐一位新老师,从前在你们纯附任教,过去这几年来,她手底下每年都有高考满分学生,课时费是比我贵了一些,但我觉得你是个有天赋也肯努力的学生,这钱花得有价值。”
这一天,像是每个人都在跟她告别。
余葵走出补习班大门,还来不及惆怅,感觉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时隔近两周,返景入深林竟然上线了,还给她发来消息!
幽暗的车棚里,针落可闻,荧荧的手机桌面照亮她的脸。
余葵口焦舌燥,心跳如擂鼓。
时景会找她说什panpan么呢?
解释那天掉线的事,顺便交换书包吗?
她跺脚惊醒声控灯,几乎花了近一分钟做心理准备,才鼓足勇气,颤着手打开聊天框。
这是一段足足长达60秒钟的语音,戳下去,少年的声音便从听筒里传来。
“小葵,我考虑了一段时间,该把日记本还给你,还是据为己有,直到给你发这条语音前,仍然没有得出结论,不过这段没有意义的纠结,起码令我确定了一件事情。
日记只是媒介,我用它读完了你的过去,搭建出你的轮廓,想象你的一言一行,仿佛我们已经是密不可分的朋友。但显然,一直以来只有我单方面这样认为,你仍对我们的关系充满害怕与疑虑。
不过没有关系,因为我有足够的时间等待你跨出下一步。
过了今晚十二点,嫦娥三号探测器就会搭乘火箭飞往地月转移轨道。
一切顺利的话,它会在十二月中旬于月表虹湾区着陆,工作一段时间,然后随着月球自转进入暗面,陷入月夜休眠模式。不知道第几个恒星月、它第几次被唤醒时,你才能考进年级前三百,但希望那天早一点到来。
在那之前,你好好努力,我会安静等待。”
少年的声音像阵风吹过耳畔,低沉、温柔,仿佛带着重力和磁性将人向下拖拽。
声控灯暗下来。
余葵快要哭了,千头万绪在心头酸涩饱涨地涌动,却不知该说什么。她指尖忍不住下戳,将语音又播放了一遍,少年的声音便又开始循环。
“余葵?你还没走呢?”
身后传来唤声。
说话的人是余葵这段时间补习时认识的附中校友,女生越走越近,余葵匆匆把手机塞进口袋,蹲下来给自行车开锁。
女生推出自己的单车和她并行,“你刚在听什么,什么月球的…有声小说吗?那个少年音,跟我们班时景说话好像哦,都好好听,声优叫什么名字?我也想回去下载来助眠。”
余葵沮丧地随口应付过去。
“就是随便点了一下,我也没注意。”
附中宿舍。
时景将手机开扩音倒扣在阳台,倚靠在寒风中,静静听着姑妈数落。
“……你不是想早点儿回北京吗,都已经坚持到现在了,进国家集训队就差一步,明年顺利的话,十一月以后你就能拿到保送资格,为什么要放弃物竞?在我看来,你不是受到挫折就放弃的孩子啊,更何况国家一等奖,只不过没进前五十,这算什么挫折?”
女人又急又气,“我真不知道你和你爸怎么想的,一个两个都不拿自己的前途当回事。”
冬季的校园已经开始萧索,但也远比北方的冬天温暖葱郁,从这个角度,能远远瞧见4栋的高二理(15)班亮着灯,晚归的学生还未离开,余葵每天就在那间教室里读书、上课。
少年声音平静。
“姑姑,你知道的,不需要保送,我也可以靠高考回到北京。”
“我知道你聪明,知道你成绩好,你妈都没干涉你,我不该多说的…可是小景,谁知道未来会出什么人力不可控的意外,上道双保险不好吗?姑姑就想知道,你不是也很喜欢物理吗,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做出这种决定?”
大概因为,这座城市开始有他为之眷恋的灵魂。
一个傻乎乎的小笨蛋。
周五那天,在他原本可以拆穿两人。
但电梯镜面中,女孩脸上的紧张、仓惶被他尽收眼底,时景忽然觉得不忍心,只好假装相信了。
这份纵容和耐性,令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十六岁的时景,在他还未明白喜欢为何物的时候,心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的情绪跳动,见不得她难过,见不得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