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觉得前面人说话的声音很耳熟,抬头又正好看见高个儿女生伸腿。
周成:“我的天,现在的年轻孩子心眼真复杂,多大点儿岁数就给别人使绊子。叔叔今天回去得给你爸说,以后可不能讲你做人冷漠,没烟火气了,咱们小景只是长了一张不爱管闲事的脸,实际挺热心肠的,刚转学就见义勇为。”
时景低头看表,漫不经心。
“他从不关心这些小事。”
“关心啊,怎么不关心?你对你爸的误解有点儿深呐,你从北京坐飞机过来那天,因为天气迫降双流机场,他开会中途问了我好几回航班信息,后来改签到2号,从成都飞过来,他看天气预报说要下暴雨,下乡都搭别人的车,让我留在昆明接机……”
时景适时岔开话题:“这些天辛苦你了周叔叔。”
“嗨,这有什么,为领导分忧,让他专心工作,这就是我的职务范围嘛。”
车子顺利驶过岗哨,稳稳停入小楼车库。
周成率先下车,打开后备箱替少年拿包。
时景婉拒,“我自己来。”
周成笑,“你一个人拿重,两个人省力,我看你刚好像扭到手腕了。”
时景摇头,“没事,我爸看见又要说我娇生惯养。”
周成这才不再坚持,跟在后面送他上楼,又想起什么,开口叮咛。
“小景,附中的住校生不多的,你坚持要住宿舍,条件上可能要吃点苦头。周日晚上我来送你去学校,这两天好好跟你爸相处,别闹别扭,亲父子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水电建设家属院三楼,雨后爬山虎长得飞快,红褐的根须和嫩叶小心地探到卧室窗棂上。
书桌上,余葵正和眼前摊开的物理3-1面面相觑。
新班级的物理老师通知课代表,给学生们布置了预习题。
当然,预习是好听的说法,题册上不乏超纲内容,有条件的同学,暑假或找家教,或小班补课,选修内容早都学得差不多了,人家做题不叫预习,只能叫巩固。像余葵这种懒散又老实的学渣,歇了一个暑假回来只能对着题册发呆。
也不知道她爸会做几题,余葵咬着笔头想。
程建国这几天不知忙什么,每天做完饭就匆匆出门,都没时间多说几句话。
向阳肯定会,但余葵想起这根墙头草就来气。
小时候,向阳看《火力少年王》入戏太深,在院子里耍溜溜球,技艺不精给她后脑勺开了瓢。当时血汩汩往下淌,被大人团团包围的余葵愣是经住拷问,缝了两针到最后都没供出罪魁祸首。
那天,向阳哭惨了,说要跟余葵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如今,她后脑勺的针痕尤在,这家伙已经忘了自己的海誓山盟,在谭雅匀的迷惑和她的友谊之间摇摆不定。
当然,余葵也不想把原因全部归结到向阳身上。
阔别多年,两人之间的成绩差距那么大,共同话题那么少,当然是相似的人才能做朋友,道理她明白,但她仍然感觉很失落,就算两人的关系依然还算亲厚,但儿时的美好记忆终究不再是原来的滋味了。
磕磕绊绊对照着课本做了一半,余葵脑仁突突疼。
刚分的新班级,同学们互不认识,作业都没地方参考,她把笔头都快被咬烂了,最后索性撂笔,跑到客厅,扯着电脑桌上的摄像头,对着最难的几道拓展大题,咔嚓咔嚓拍照,上传说说,寻找场外援助。
小葵花生油:【物理真的太虐了太虐了!一点儿也不简单,朋友们救命流泪!】
遗憾的是,学渣的场外朋友,还是学渣。
好闺蜜四饼点赞秒回:【葵,冯绍峰演那个新剧《兰陵王》你看了没,好好看哦!对了,这是物理还是数学题,是我理解能力不行吗,字都认识怎么连一块儿就读不懂了呢,它的问啥呀?】
余葵用一指禅和厌世脸批阅。
小葵花生油:【没看呢饼,我最近连《飒漫画》都没时间看了,又考倒数。】
在县一中上学的初中学委也感慨:【厉害了小葵,你们附中的题都那么超纲吗?我们班这周也开始学必修三的电荷守恒和库仑定律了,但老师说麦克斯韦方程组是大学课程,想学懂麦克斯韦方程需要有微积分的知识储备,所以只教了课本上的内容,让我们打牢基础就行。纯附真的不一样,咱们的差距越拉越大了啊。】
小葵花生油:【我的基础打得歪七八扭,四舍五入相当于没有,比你差远了,我以为你了解我的,伤心了学委流泪】
她没有纠正,附中开学第一周忙着摸底考分班,压根没开始学,上来就把超纲题甩学生脸上。
……
一暑假没发动态,小伙伴们兴致勃勃逮着到省城读书的老同学问东问西。
余葵打字回到眼眶都发涩,疲懒地打了个哈欠,逐渐在和困意的斗争中落入下风。题目边上张牙舞爪的铅笔拦路虎还没涂完,便一头栽倒在桌面。
半个小时后,余葵是被蚊子吵醒的。
窗外天都黑了,肚子有点饿,短裤下面的大腿还被咬出两个包,挠了两下还是痒,她干脆踩着拖鞋去冰箱找东西吃,擦了点皮炎平药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橘子汽水。
再回到电脑跟前,空间刷新出一堆未读提示,其中一句尤为显眼。
返景入深林:很简单的推导题,你认真理解一下公式。
很简单?
胡说八道!
这是认真理解就能解出来的题吗?
只有努力过的人才知道天赋有多么重要,余葵气鼓鼓叉掉网页。
然而下一秒——
待她点开闪烁的聊天弹框,刚萌芽的挫败和羞恼全被巨大的惊喜和感激所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