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玧听见门打开,看见有光溢进来,那晨光照得他的瞳仁淡而瑰丽,却也如死水一般掠不起痕迹。
等谢玧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江意在他殿上,给他换了暖和的炭火,给他盖了一张厚厚的毯子。
他看着江意无声地做着这些,忽而嘶哑地开口道:“如若我不在了,不是对你们才好么,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呢。”
江意拨着炭火的动作顿了顿,道:“我为什么要靠你不在了来谋求自己的好处。”
谢玧又问:“阿意,你后悔过救我么。那年,我命悬一线的时候,你不顾一切地救我,你后悔过么。”
火光重新从炉里升了起来,她道:“所以你不要叫我后悔啊。”
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了那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知道他的母亲曾加诸在别人身上的痛苦,也知道原来苏薄,竟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兄长。
他自己生来便在皇家,前呼后拥、身份尊贵,因是皇后嫡出而理所应当地被立为太子,而苏薄母亲身亡,他被逐出家门,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他从未被承认过。
苏家不认他,皇家亦不认他。
谢玧望着那闪烁的火光,忽而又想起那年他身陷敌营的时候,苏薄和江意带人破敌营,火光之下,他伤痕累累、迷迷糊糊,只依稀感觉有人背起他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他知道是苏薄背的他。却也鲜少有过那种放心踏实之感。
他也很清楚,昨晚江意话没说完,她终究是有所保留。
太上皇定然是把苏薄的身世全部告知给了她,但是她只提到了他的母亲和他身上的毒,却全然不提他的真正身份。
她不想他对苏薄下杀手,她也不想让他往后心头都梗着一根刺。
所以这样,是再好不过的了。
谢玧道:“你告诉我太上皇遗言,告诉我以前的那些旧事,是希望我对苏薄心生愧疚吗?”
江意道:“那终归是你母亲做下的事,那时你也还是一个孩子,你能懂什么呢。如若是将你母亲欠下的债算在你的头上,对你怎么都是不公平的吧。”
温暖的火光在她眼里跳跃,显得温柔,她又道:“只是我曾见过他毒发时的狼狈,曾见过他想活着时的拼命,见过他所有的艰辛和不容易,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我也恨过所有对他不公的人,我也不可避免地迁怒于你。虽然我知道那样是不对的。
“你有太上皇疼爱和护佑,而他却不得不在刀刃上奔走活命;太上皇明知他的一切,却仍是将他培养成将来可以替你保驾护航的刃。你可以为太上皇守陵尽孝,而他却不能,他母亲死后,他就是这世间飘荡的孤魂野鬼。”
江意道:“你和你母亲不同,你欠他的不是上一代人的那笔债,你欠的是他为你披荆斩棘、守护大玥的那份情义。
“如果不是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太上皇的遗言,以前的那些旧事,就让它永远变成秘密又有什么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