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红艳艳的肥蜈蚣,此刻正在竹编的晒药箕上打架。
我嘴里咬着一只大白梨,将双手团在袖子里取暖,一边吃梨一边细看这场大战。
直到一条蜈蚣将另一条蜈蚣的头咬断,我才笑着叹了口气。
慢慢将手从袖子里拿了出来,举着梨三两下啃光,将梨核儿丢给了那只大胜的蜈蚣。
围着小竹楼的竹篱笆,也在此刻轻轻被推开。
我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衣白发的年轻男子,背着一只青竹篓子,缓缓走了进来。
“忘尘,你回来了”
男子闻言并不答话,只将身后竹篓解下来,面无表情的走进了竹楼之中。
我叹了口气,实在是有些看不懂这个人。
住乡僻山野间,身上却穿这么一件似雪的白衣。
这人得多谨小慎微,才能少洗几回衣裳?
然,爱穿白衣也就罢了。
偏又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起先我总以为他是个哑巴。
不想那日我站在草丛里出小恭,他却皱着眉头,默不作声站在了我身后,鬼魅般出了声响。
“你在干什么?”
我叫这冒凉气儿的声音吓着了,不受控的打了个尿颤,慌张就提了亵裤。
半晌,才在他冷飕飕的脸色里,讶异道。
“原来......你不是哑巴?”
“......”
后来我才晓得,我那日尿的草丛,是他养了许久的一片宝瓜藤。
我不知宝瓜藤是个什么,也是后来到集市上逛,才晓得这东西是秋日席上的凉拌菜。
兴许是我这一泡尿,糟践了他拌凉菜的兴致。
总之第二天,那片宝瓜藤都被连根拔了。
......
我从京中逃出来这一路,多多少少有些狼狈,不论身上还是心里,都受了些深深浅浅的痛楚。
好比彩玉彩云其实是陛下的人,我被下狱那日,璞王府的私账明账皆是她俩查抄呈报的。
梁管家一贯心细,当夜觉出不对后,一直等着我回府。
可我人在天牢,如何得归?
千钧一发之际,他老人家咬着牙,钻进王府密道里遁了。
走之后,还放了一只响箭同我报信。
彼时我正在河边同人死斗,见了这一支响箭,心里才渐渐安稳了些。
而同我死斗的人,却是木师父。
我从宫中逃出来的时候,原以为自己只要上了木师父的船走水路,就能没大波澜的遁出京城。
却不想木师父见我便亮了兵刃,那时我刚从护城河里爬上来,浑身湿淋淋的难堪。
见此一幕,不由就笑出了声。
“是了,木师父乃御前卫林之军,自然只效忠陛下,从前,是徒儿没想明白......”
此言既出,便再没说的了。
我身上受了二十七鞭,断了一条胳膊后,才摆脱了他老人家的纠缠。
水路走不通,只得换陆路。
可宫中兵将围追堵截,我又拖着一身伤,眼看就成了死局。
最后将我送出京城的人。
却是一个从未想到的人。
叶婉莹将我藏进了马车夹层里,怀里还抱着一个没长牙的奶丫头。
她从前也是个温言细语的娇小姐,此刻却娥眉倒竖的站在城外匝道上,同盘查人头的兵将狠狠撒泼。
“我夫君乃是正四品守境将军!今日我要带着孩子去葫芦寺进香祈福!你们竟敢这般阻拦于我!”
“若你们今日敢将我拦下!等我夫君回京!我势必让他晓得我今日所受之辱!届时你们再想升迁!可未必能平顺!”
我在车板底下晕晕乎乎的,只能听个大概,而后,便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等我再睁眼时,叶婉莹已经将我推上了南下的商船里。
我在货仓底趴着,身上皮肉还烂糟糟的。
临别之际,我疲惫的对她问道。
“为何救我?”
叶婉莹抱着怀里的孩子,神情复杂的看着我,船只推开水浪的时候,她才喃喃道。
“兴许......是替孩子积福”
我笑了一声。
骨肉至亲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