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器的胎体多种多样, 其中有木质胎,陶瓷胎等,沈声默工作室里常备的就是木质胎和陶瓷胎。相较来说, 陶瓷胎的操作要更偏简单,制作成的物品比如杯子等, 也更偏实用性些。
不过, 为了锻炼两个小孩的动手能力, 沈声默故意选用了木胎。
一个好的料子,就是得精雕细琢。
木胎是,小孩子也是。
如果就连区区这点烦躁枯燥的打磨工序都克服不了,那想必以后也不能克服学艺路上遇到的种种障碍了。
挑选继承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得试试这两个小孩到底有没有能让她耽误时间继续培养下去的潜力。
就他们这两天的表现,能坚持下来,可能还是因为新鲜感没过去。要是三分钟热度,是决计不行的。
她要观察一下, 看他们有没有长久坚持下去的韧性和资质。如果有的话,才值得她搭上时间和精力去培养。
传承人不是那么好找, 可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沈声默选了一个木碗,沈丝丝和沈宋宇选了个小点的、喝茶时用的杯子, 比起沈声默手里那个碗,他们手里的杯子小了许多。
选定好, 沈声默带他们离开阴干房, 来到了另外的工作室里。
在这个房间里,主要完成的是素胚以及打磨的工作。
沈声默拿出了三张打磨纸,一人一张, 分别塞给沈丝丝和沈宋宇, “好了, 开始吧。”
开始?
沈丝丝和沈宋宇懵了一下。
不是要见证奇迹吗?
给他们一张纸干什么?折纸飞机?让他们自己玩儿去?
两个小孩子不明所以,困惑的目光看向沈声默,等着她的解答。
沈声默却不说话了。
她只是拿着磨砂纸绕着木碗的边缘,开始“沙沙沙”的打磨起来。
不出片刻,她的手上就落满了木头的飞絮,碎屑飘得到处倒是。
那些像灰尘一样的木头屑纷纷扬扬,在阳光下显得无比的活泼。
她抬头,看着两个小孩子,问道:“我是怎么做的,你们都看清了吗?”
沈丝丝和沈宋宇都点了点头。
“那你们能照着做吗?”
两个小孩点头的动作变得更快了。
原来现在,就要让他们自己动手了。
想想还有点小兴奋。
他们这种反应,在沈声默的意料之中,沈声默也轻点了下头,“好的,开始吧,把你们的坯体打磨光滑,才能进行下一步制作。”
沈声默嘱咐道:“还有,我需要一篇体验报告。”
报告,又是体验报告!
听到这句话,原本要开始动手的两个小孩动作立马一停,立即垮着两张长得差不多的小脸,丧里丧气,磨磨蹭蹭,慢慢悠悠地拿着磨砂纸摩擦起来。
他们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再写体验报告了,好难哦!
一时间,房间里都是刺耳的“沙沙沙”声,如果有牙齿敏感的人在这里,现在就要受不了落荒而逃了。
沈声默很安静,小孩子们也很安静。
但两个小孩的眼睛都变得越来越亮了。
他们专注的做自己的事情,在这简单枯燥的行动中,居然感受出一点点乐趣出来。
本来以为做这个,只是看起来好玩,没想到自己开始做之后,更有意思,木杯子的形状会因为他们的动作发生变化,他们有点停不下来。
沈丝丝和沈宋宇开始快乐了。
他们觉得,什么漆器,什么学艺,也就是和他们上手工课的时候差不多嘛。
有时候去少年宫里面拉坯、捏陶瓷,也是这样玩的,他们能在少年宫获得许多乐趣,在这里同样也能活得很多乐趣。
什么漆器,真是太简单了,简直轻轻松松好不啦?
迅速掌握不就显得他们很威风很聪明?
他们开始有干劲了。
不仅有干劲了,还因为对方的存在,被激起了奇怪的胜负欲。
沈宋宇先问沈丝丝,“你会了吗?不会我教你。”
沈丝丝不屑地回答道:“我早就会了啊,你现在才学会吗?看来还是得我教你。”
沈宋宇:“……”
他又开始有那种说不过沈丝丝的感觉了。
于是沈宋宇只能用鼻音表示自己的愤怒。
沈宋宇:“哼!”
沈丝丝才懒得管他,他哼她也哼。
沈丝丝:“哼!”
谁不会啊,大笨蛋沈宋宇!
两人的比试变得更加白热化了起来。
沈丝丝和沈宋宇都想在小姑姑面前表现好一点,以此获得夸奖,他们不甘示弱,谁也不让谁,态度一个赛一个的认真。
看到两人“沙沙沙”磨得飞起,沈声默笑而不语,并不阻止,只是看戏,依旧埋头专注自己的事情。
相比较起来,她的这个碗可比他们的杯子大得多,需要打磨的面积也大得多了。
就这样,一场无声的较量没过多久,以沈宋宇耐心告罄的结局宣布告终。
沈宋宇累了,他率先把杯子一甩:“我不干了,我好累啊。”
他的手腕酸了。
酸得要命。
他一直在等沈声默说一句话,让他们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可沈声默居然没有发号施令让他们停止,她自己也根本没停,看上去就像不知道疲惫的样子,她这是要把手腕都磨脱臼吗?
为了和沈丝丝争一口气,他已经坚持了很久了,但现在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他的手腕酸痛到快要废掉了。
本来过敏就很难受了,现在手腕又这么酸,他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沈宋宇有点气,生气自己也生气命运把他安排在这里的处境,又有点想哭,他的身体真的不舒服极了,“小姑姑,我好累,我能不能休息会儿?”
沈声默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碗。
碗面依旧凸起明显,打磨了跟没打磨一样,依旧一边凸起、一边凹下去。
沈声默微微挑起眉头,说道:“当然可以,不过,话先说好了,你这样的碗,可不好继续往后做,一会儿等看到它的样子,你不许哭。”
她的目光没有透露半分自己的情绪,但心里微微叹气,但好在她对两个小徒弟的成果并没有太高的预期,倒也谈不上十分的失望。
“嗯嗯!”此时的沈宋宇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以为自己获得了解放,正为自己获得的休息权而沾沾自喜。
能休息了,真好,他刚才手腕最酸痛时候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沈丝丝看他一眼,发现他居然被允许休息了,本来也想跟着休息的,但是又看了眼明显比他们光滑许多的沈声默的碗,又和自己较起劲来,坚持了一会儿。
打磨了个大概,比沈宋宇那个好一点,但绝对算不上光滑。
可沈丝丝尽力了。
她以前觉得,写个小作文,手腕就酸得要断掉了,很痛苦。可现在她才知道,和做这些手艺活比起来,拿起笔写字,那是真的毫不费力,不算什么折磨。写字用力轻,做手艺活用力重,还不能停,她能想象到,要是自己长久地磨砂磨下去,她的手腕快要废掉了。
当然,如果写作文不费脑就好了。
“小姑姑,我也好了。”沈丝丝说。
她故意把面对沈声默的那一面,打磨得光滑些,只有自己能看的这一面,则是要敷衍许多。
沈声默扫了她的杯子一样,不管是沈宋宇,还是沈丝丝,都做得不够好,她把他们所有的小心思看在眼里,不揭露,也不批评,说道:“好,我还要一会儿,你也可以先休息一下,再等等我。”
接着,更加密集的“沙沙沙”声响起了。
沈声默先是用了400目的砂纸先粗略打磨一遍,然后再换了800目的,最后换1000目的。
和小孩子们的敷衍比起来,沈声默不管是态度还是次数,都要严谨认真得多。
有些事情光是口头说没有用的,言传身教、以身作则更有用。
沈声默希望,他们能学到的东西,不仅仅只是技艺这么简单。
但凡能对他们造成一点点影响的,就都是有用的。
“好了。”沈声默把三人打磨的坯体放在一起。
沈宋宇和沈丝丝此时瞬间自闭了起来。
本来他们还不觉得自己打磨得粗糙有什么错,现在和小姑姑的放在一起,差距就显露出来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自己菜,而是害怕别人比你强,还要在同一环境下进行评比。
现在就是。
看着自己的杯子和沈声默的碗摆在一起,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沈声默之间的差距,沈丝丝和沈宋宇两人深深的被伤到了。
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为什么最后做出来的成果相差会这么大?
两个小孩都有些想不明白。
如果说沈声默做出来的成果是买家秀,那他们两个做出来的就是最强卖家秀,拿不出手,只能沦为搞笑素材。
他们立刻想要亡羊补牢,还想重新回炉,再打磨一遍,沈声默却说:“不,我们接下去,要固胎。”
固胎?什么是固胎?
沈宋宇和沈丝丝两人又懵了。
固胎,顾名思义,就是要加固胎体。
在古时候,人们就发现,在陶瓷木器等东西,髹饰一层漆,有利于器物的保存,大漆被广泛运用,直到今日。除了最为基础的防腐蚀放蚊虫等功能,已经发展出一套更独特更完善的美学系统和技艺。
沈声默拿出了之前氧化发酵的大漆,拿出一张无尘过滤布,让两个小孩拉住,过滤了一遍大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