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前,祖孙两人已经就以后的去向讨论过无数次了,每次都有不同的争执。
奶奶这是要劝她回去找工作,别留下来呢。
沈声默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平和,看不出愤慨之色。
“奶奶,我想把银器铺拿回来。”沈声默忽然道。
“什么?这怎么可能?他们不会答应的!”奶奶吃了一惊,觉得沈声默真是异想天开。
奶奶也是被劝说过的,老伴死了之后,老二那家人几次三番上门来,劝她,说她,轮番轰炸让奶奶招架不住。还找来了村长,加上搬出了祖训,说什么传男不传女,让她死后不能入沈家的祖坟云云。
奶奶怕了,让了步。
只是到底赖以为生的银器铺,若是能留下来,她自己生计有着落,沈声默也不至于如此为难。
一听到沈声默居然想拿回来,奶奶第一个想法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女人一向没什么话语权。做不了主,任人宰割。
以前是,现在也如此。
奶奶的手有点哆嗦,不知是害怕还是冷的。
沈声默给她打了一碗热汤,让她暖暖身子,等老人躺下睡下后,便出门去了。
她不怪奶奶。
一个人的思想深度是和见识有关的。
奶奶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从来不会有什么反抗的心思。解放的思潮也没解放到她这儿来,底层的人生活就已经很难了。奶奶生于此长于此,从来没下山过,这里的世俗教会她的只有温良顺从。
沈声默不一样。
这些固守成规的烂规矩,束缚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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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寨以前是泥路,路不好走,不过现在为了方便旅客,便在路上铺了鹅卵石,既有情调又好看,还方便行走。
路边两旁全是和沈声默木屋差不多形制的房子,这些就是村寨里的老屋子。
只不过如今这些老木屋里大多是空置的,没有生活的痕迹,腾空出来给旅客拍照,有少部分还有人住。大部分的人,趁着旅游业吹起的东风,赚了钱,就在山下新建了房子。
地势更平坦,更宽阔,同时也更方便。
半山腰上的这些木屋,已经是观赏大于实用性质的了。
商业步行街在山下,需要走约半个小时,沈声默撑起一把伞,缓步走下山去。
现在真是旅游淡季,山中草木枯黄,游人也被学业和工作挤占了时间,所以没什么人来旅游。沈声默一路走下来,没遇见什么人。
来到了村长的屋子前,沈声默打了一声招呼:“村长伯伯。”
村寨同宗同源,由一个家族发展而来。
每一代的村长也是族长,说话做事都很有威信。
很快,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他看了看沈声默一眼,问道:“小默?这么晚了,你有事么?”
沈声默开门见山:“我堂哥在步行街有两家银器铺,一家是我爷爷留给我奶奶的,我要拿回来,你让他搬走。他们都听伯伯的话,你的话最管用了。”
村长面色一变,讪笑道:“小默,你怕是不知道,银器铺过让的事情,当初已经和你奶奶商量过了,她也是答应了的。而且,我们这儿的规矩就是传男不传女呀。你不会也想要吧?”
“过让了?有文件吗?有文书吗?我没见着。”沈声默把伞一收,笑容不变,“既然伯伯要和我讲道理,那我也有道理给伯伯说一说。”
“伯伯在山中待久了,不会以为现在还是清王朝吧?传男不传女,是伯伯的定规矩吗?是我爷爷定的规矩吗?如果都不是,那是谁定的规矩?既然没有人定规矩,不如看看《继承法》那可是现成的规矩,村长伯伯。”
村长面色讪讪,请她进屋来:“小默啊,这……我也是没办法的。”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例,是惯例。只不过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闹,敢质疑。
沈声默胆子大,笑盈盈的,但说话都说到点子上了。
读书果然能使人明智,知道打蛇打七寸,她不红脸,却呛得村长无话可说。
“我知道不是伯伯的过错,错只错在我堂哥太贪心。论理法,我和我奶奶都是写在我爷爷户口本上的人,我爷爷的东西,他凭什么拿走呢?他是一个法盲村长伯伯不是吧?现在又不是旧社会,怎么还能发生这种事情呢?”
虽然村寨还循旧例过了许多年,但那是民不举官不究。
若是真被沈声默闹了,谁也不想惹一脑门官司。
村长招架不住,忙问:“小默,你是什么打算?”
沈声默继续道:“我们祖上不是没有出过打银的女匠人,村长伯伯不觉得,我比我的堂哥更加适合继承银器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