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遖压下眸内翻滚的情绪,神色晦暗,他换了一种方式,问道:“那天,你会出现吗?”
虞粒回过头,看了他几秒,突然笑了,嘲讽意味很浓:“没出现的人,不一定是我。”
“别来烦我了。”
她有个毛病,生气或伤心的时候就会口不择言,嘴里的话会变成刀子,怎么伤人怎么来。
试问,向来骄傲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怎么能忍受如此恶劣又轻蔑的言语。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松开了她的胳膊。
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露出丝毫怒意,只是低着嗓音:“别生气,我不烦你就是了。”
语调淡淡的,还是像曾经那样,温柔又耐心地轻哄着她。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照顾她的情绪。
虞粒真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对她永远都这么温柔和纵容,可她好像也从来都看不透他。
一边说想她,一边又摘掉他们的情侣耳钉,或许他早就另寻新欢,那现在又是在干嘛?和她偶遇后,心血来潮逗她玩吗?
她狠狠蹙着眉,没有再回应他,径直离开了洗手间。
回到席间,虞粒将他切的那盘牛排搁得远远的,她拿起刀叉,发泄般切着,脸色难看至极。程宗遖也是一样,全程阴着脸,冷冽的低气压好似笼罩着整个餐厅,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刺骨。
他们那边的气氛原本很活跃,程宗遖回来之后,各个都安静了下来。
刚开始虞粒前脚去了洗手间,程宗遖后脚就跟了上去,吴琪还一个劲儿暗爽,跟陈妍宁打赌,两人肯定天雷勾地火,没准儿下一站就是去对面酒店开房,谁知道是这样的剧情走向啊。
所有人都各怀鬼胎,这顿饭吃得百般不是滋味。
他们匆匆结束饭局,红酒开了只喝了三分之一,虞粒打包带走了。结账的时候显示已经付过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付的,她实在没力气去跟程宗遖掰扯了,他这么有钱,他既然喜欢花钱那就让他花吧。
离开时没有往程宗遖那边看一眼。
她穿上外套下了楼。
一行人走到路边打车,站了一会儿,天空中突然飘下了雪花,落在了脚边。
虞粒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在南方下雪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她抬起头,小小的白色颗粒落在了她的脸颊和眼睫上,一点点凉意渗透进皮肤,她这才有了些实感。
真的下雪了啊。
她还真是幸运,来南城的第一个冬天,就迎来了难得的初雪。
可是……她怎么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呢,反而这心里无比的酸涩。像小时候吃的那颗最酸的山楂。
站在路口,看到正在倒计时的红灯,那股酸涩好似瞬间找到了源头。
一时恍惚,好似马路的对面,会像上次初雪那样出现他的身影。
他会在倒计时的最后几秒走到她面前对她说:“在我这儿,没有实现不了的愿望。”
折磨她的,从来都不是离开他的事实,而是过去那些回忆,就犹如钝刀子杀人,死不了,但更痛苦。
面前停下一辆出租车,虞粒逃似的上了车。
她想,她再也不会喜欢下雪天了。
出租车行驶,雪还在下。她靠着车窗发呆,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她拿出来看,是学姐发来的。
【下雪了】
虞粒回:【是啊,下雪了。】
【生日过得怎么样?】
虞粒:【不怎么样。】
【为什么不开心?男朋友惹你生气了?】
虞粒的指尖在屏幕上打打删删,最后还是说:【我没有男朋友了。】
【怎么了?他哪里惹你生气了吗?】
或许是学姐给她的感觉很温暖熟悉,也或许是学姐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她抖着手打字:【不是他的错,是我太贪心了。】
他曾经说:在我这里,你可以尽情做个贪心的女孩。
她真的信以为真。越来越贪得无厌,越来越不知餍足,从一开始只想留在他身边就好,之后想要他的身边只有她,到最后发展成妄想他全部的爱。
贪心,自古以来,好像从来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对方正在输入”闪了闪,须臾,才收到回复:【他其实很爱你】
虞粒吐出一口气,心里却出奇的平静:【感觉不到。】
第一次觉得这么疲惫。一段让她没有安全感、看不到未来的感情实在太累了,一直都在僵局里打转。
给自己希望,然后泼冷水,她不断地优柔寡断举步维艰,拉扯内耗。他们一见面,她总是心动,可矛盾还是在那儿,他也总是像没事发生一样关心她爱护她,但最起码的偏爱,她真的看不到。
想彻底放弃了。
程宗遖站在露台上,看着虞粒走到了路边,想追上去的冲动很强烈,可理智将他拉住了。
她已经彻底不相信他了,说什么都没用。而且她让他别再出现在她面前,别来烦她了。他能察觉到,她是认真的。
他竟然开始胆怯,怕虞粒真的会烦他,万一把她惹恼了,她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一年后的今天不去了怎么办?
林昭走过来站在他身旁,随着他的视线看下去。又看了看程宗遖这愁云满面的样子,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窝火了:“遖哥,你什么时候这么瞻前顾后的了?我真搞不懂你,为她做了那么多还不让人知道,又是投资学校又是这又是那的,整天就净围着她转了。”
“连她照片都纹到身上了,她还想怎么样啊?还不满意还不满足?”林昭撸起他右臂的毛衣袖子,小臂上的人物刺青是鲜红的,扎着马尾的女孩怀中抱着玫瑰花甜甜的笑着。
“遮那么严实干嘛?倒是露出来给她看啊!”
这大半年的时间,每一天程宗遖的状态都不好,动不动就往南城跑,为她做了什么也闷声不响的,学活雷锋不留名,还把她纹到了身上。对于一个把刺青当文化信仰的人来说,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不能用疯魔来形容,是彻底无药可救了。完完全全被虞粒牵着鼻子走。
林昭太过聒噪,烦得程宗遖拧紧眉,抽回胳膊,撸下袖子。
楼下的虞粒已经上了出租车,出租车渐行渐远。这时候他才注意天上飘下来的白色雪花。
他也想到了一年前在京市的初雪,于是他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用小号给她发了消息。
他不动声色地试探着,他能看出来一开始虞粒并没有这么抗拒,她眼里的悸动他看得一清二楚。那么到底是从哪里不对的呢?
他得搞明白。
然而虞粒的回答模棱两可。
可奇怪的是,他好像又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直到她最后一句“感觉不到”,像是一个微小的火种,落进了一片荒原。
所有压抑着的情绪也一并迸发。大火霎时间燎了原。
他捏着手机,不再回复。
胸膛起伏的程度愈发明显,火气顺着呼吸往上冲,直至他听见自己骂了一句脏话:“操。”
行。
感觉不到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