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之后七天为头七,十四天就是二七,二十一天就是三七,以此类推第四十九天就是尾七。按照迷信的说法。头七到尾七之前,人的魂魄会回家看一眼亲人,所以这也叫回魂。
孟老爷子孟邦彦,去世刚好四十九天尾七这天,天阴云聚,向晴白日却跟傍晚时分没什么差别。按照大了的安排,一家人正在家里亲手卷纸钱。
南方给私人烧纸,多是烧纸元宝,就是用方形马粪纸,中间贴块金色锡纸,两角对卷再窝两头,形似元宝。南方人所谓的纸钱也就是冥纸,都是和灵符一样窄长条的空白黄纸或是白纸。
北方人不同,尤其天津人,讲究用月子在马粪纸上,砸出横七竖五的铜钱形状。烧纸钱还要一张张卷成空心筒子形,两头用力一攥定住形状,其实主要是为了好烧。
一摞马粪纸,砸完铜钱形,就都压叠在一块了。过去烧纸一烧就是一大包,一张张抻太费劲,整摞的又不好着,点着了也烧不尽,卷成这种形状,内部有空间,能进空气,方便燃烧。
烧的时候还得用火筷子或者找根棍子,在地上画个圈,把卷好的纸钱放在圈里,圈外还要烧几张,意思是给外鬼,顾名思义就是给周围经过,无主的孤魂野鬼。
圈子里纸钱一点着,由于燃烧引至热空气上升,中间燃烧产生的真空,四周空气向内,所以形成小型气旋,所以烧纸的时候总感觉像有股阴风卷着燃烧的纸钱。
烧纸的家属有的还说,这是家里先人来拿钱了。看着小旋风包裹着烧纸火堆,就说是拿钱来的先人钱抱得紧,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孟家家里有钱,但卷纸钱是儿女行孝,所以下人只能帮忙不能代替。此时已经是四五月的天气,全家都在院子里卷纸钱。忽然一阵阴风吹过,刚卷好的纸钱,被风吹得满院乱飞。抬眼看,原来是院门开了,那阵阴风正是从院外刮进来的。
原打算卷好了纸钱就拿到外面去烧,所以院子大门没关,只是虚掩着,此时门洞开,从院外走进来一个孩子。
这男孩儿看着也就五六岁年纪,穿着干净利落,小小年纪还梳了个背头。最奇怪的是这孩子右脚似乎有些迈步迟缓,走进院子的行动做派,怎么看怎么眼熟。
孟怀义以为是哪家孩子迷路了,误闯进院儿。可想了想又觉得奇怪,孟老爷子当初为了清净,房子盖在了靠近郊外地方。
这附近少有人居,离着最近的八里台和李家房子也还有大段距离,靠着英租界边上,那栋英国大宅“红堡”,去年也因为一场大火,烧成了一片白地。
看这孩子的穿着打扮,又不像是流浪要饭的叫花子。
孟怀礼头婚丈夫死了之后,跟二婚丈夫倪仲坤结婚好几年了,也没生个一儿半女,她又特别喜欢孩,一看眼前这大胖小子,长得大眼溜精上人见喜,就跟进放下手里的纸钱,走过去蹲下身,问道:
“哎呦!这是谁家大胖小子,宝贝儿,是迷路找不着家了么?”
说着还想伸手去抱那男孩儿。
可那孩子却微微向后撤步,这时孟怀礼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道:
“小秋,你干嘛?那么大人了怎么还没个稳当劲儿呢!”
这声音苍老,还带着点河北的口音,竟然是从眼前这稚嫩的孩子口中发出的,最奇怪的是他管孟怀礼叫小秋。
孟怀礼是农历七月生人,七月又雅称为“巧月”或是“孟秋”等等,他们家又姓孟,所以孟邦彦当初给孟怀礼起的小名就是“小秋”。这小名,家里只有父亲孟邦彦这么叫。
孟怀礼一听见小孩叫自己小秋,登时一愣,一屁股就坐在地上,眼前这孩子不论语气神态,简直就跟父亲孟邦彦一模一样。
她不禁心神一荡,父亲孟邦彦从小很疼自己,说自己长得最像母亲张氏,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嬉戏玩耍的温馨画面,忽然一股脑地浮现在眼前,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脱口而出,就喊了声:
“爸”!
但这个字一出口,就后悔了,心说,自己是疯了还是傻了,怎么管眼前这么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叫爸!但抬眼再看眼前这孩子,这孩子却伸出手要搀扶自己,心头一惊,忙一缩肩,向后移了半寸。
这时孟怀义看见妹妹忽然坐在地上,而且还叫了声爸,觉得奇怪,就走上前去扶起孟怀礼,接着问道:
“你怎么还坐地上了,这谁家孩子?”
孟怀礼刚才叫爸的时候,声音不大,所以院里的人只看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时孟怀仁的儿子孟子朝,远远地看着大门口那孩子,斜眼看了一眼二姑夫倪仲坤,然后又望向那孩子,淡淡地道:
“哎!这门口又没个人家,这是谁的孩子,怎么二姑还吓得摔了个屁股墩儿呢?”
倪仲坤一听这话,也抬眼望向那孩子,接着就快步走过去,和孟怀义一起扶起自己媳妇。
孟怀礼虽然知道不可能,但眼前这孩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和父亲很像,于是低声对大姐孟怀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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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孩子像不像……像不像咱爸……”
孟怀义道:
“你傻了,咱爸多大年纪了,这孩子才多大,再说……”
孟怀义以为孟怀礼说这孩子长得像爸,言外之意,是说这孩子是爸的私生子,所以才说爸多大年纪了,这孩子这么小,能生得出来么?
可孟怀礼却领会错了,以为她的意思是这孩子年纪这么小,怎么可能就是爸爸孟邦彦。
忙道:
“这孩子刚才管我叫小秋!这小名只有咱家人知道……”
倪仲坤却搭茬道:
“你还有个小名叫小秋,嘿!我怎么不知道?”
“你少贫气,我说真的呢!”
孟怀礼白了自己爷们儿一眼。
孟怀义蹲下身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