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乙也没料到自己骂了人, 钟帛仁竟是这种反应。她躺在地上,血液冲头,脸是越来越热。她伸手想把钟帛仁推开, 还没碰到人, 便被他握住手腕,顺势从地上拉了起来。
姜小乙抖抖衣裳, 瞪眼瞧他。
钟帛仁拱拱手,语气温和。
“在下多有冒犯,姑娘大人有大量,别同我一般见识。”
他这么一说, 她也不好再行贬损。
不过可能是“兄台”听多了,突然被叫“姑娘”,她便觉得他们之间莫名生分了些。
“你这样叫我,感觉怪怪的。”
“那你想让在下如何称呼?”
姜小乙搔搔下颌, 说道:“在闽州, 大家都叫我仙姑……”
“哈!”钟帛仁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好, 姜仙姑,在下今后便如此称呼了。”
姜小乙也被逗乐了, 道:“别了别了,听着比刚刚更奇怪。”
钟帛仁看着她的笑脸,片刻后, 轻声道:“我想叫你‘小乙’, 你可愿意?”
姜小乙已经好多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她问:“这究竟是谁呀?”
钟帛仁认认真真地说道:“是你呀。”
一阵山风刮来,吹走了小屋散发出的钝旧的焦糊味,带来了一份崭新的清香。
……奇怪, 还是奇怪。
姜小乙凝视着他的双眼。
这书生不止一次给她带来如此怪妙的感受。
但她不想再去询问。
她隐约有种感悟……觉得这世上人与人的结缘,就像是蝴蝶寻花。是善果催生了芳香,将那独一份的有缘人吸引而来,过程充满了灵奇之美。
但是在这美丽之中,也夹杂着脆弱,不论是多么深的缘份,受到太多执念的冲击与恫吓,都会自然消散。
姜小乙想来想去,只觉得自己打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名字。那其他的疑惑,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不论这名字曾经属于谁,今后都归她所有。
“行。”她脆生生地应下,“以后你就叫我小乙了。”
钟帛仁面露微笑。
身后传来簌簌的草丛声,姜小乙忽然想起了正事。
“糟了,只顾说闲话,还有个人呢。”
她刚转身,又被钟帛仁拽了回来,他将她带到一旁,低声道:“你下山一趟,带回个女人来,是怎么回事?”
姜小乙简明解释道:“刑敕的亲人被杀,我进城的时候刚好撞见了。狼头寨的人觉得是太平寨二当家干的,怕人藏在方天绒那,就想抓来吕婵威胁他。”
钟帛仁思忖道:“刑敕亲人被杀?怪不得这群山匪突然间像发了疯一般……”
“现在抚州城里都乱了套了。”姜小乙琢磨道,“你说,这会不会又是戴王山干的好事?”
钟帛仁不作他想。
“必然是他。他想借由刑敕和方天绒的矛盾,挑起他们内部争斗,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姜小乙往后瞧了一眼,吕婵被点着穴道,倒在不远处的树丛里。
她靠近了点,小声道:“这女人好生聪明,一听贾奉死了,立马就猜出有人使计。我怕她见到方天绒把事情捅出来,就给她弄到这了。”
钟帛仁听了这话,斜过眼神看她。
“那你到底是希望她捅出来,使戴王山计划失败?还是不捅出来,让他们私斗到底?”
姜小乙没回答。
钟帛仁又问:“若是前者,你为何不放她去玉龙寨,她见了方天绒自然会提点出来。若是后者,你又为何要救她,让狼头寨的人抓走她,岂不是必结仇怨?”
姜小乙犹豫了好久,长叹一声道:“就算戴王山是想争功,但他到底也是替朝廷做事的。能让山匪们自相残杀削弱战力,对朝廷而言是好事,我不想他彻底失败。可……”她抓了抓脑袋,“可方天绒和吕婵,他们、他们……”她停顿了好一阵,钟帛仁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也曾为旬翰与敏娘的悲剧心怀感伤,姜小乙这单纯的心思他岂会不懂?
但是,方天绒与旬翰又不尽相同。
就算为人有几分磊落,但说到底方天绒仍是土匪,手下的人命数之不尽,不可用寻常想法看待。
姜小乙仍处于犹豫之中,钟帛仁说道:“不必纠结,大局为重。其实,若能让方天绒改邪归正,越过戴王山,投诚韩琌,无疑是最好的结果。这样也能尽力保全住他的女人,还有手下人的性命。”
姜小乙赞同道:“没错,有什么法子吗?”
钟帛仁:“还是先去查探一下吧。”他看向吕婵,“这女人带在身边是个麻烦。”
姜小乙:“我有办法。”
她来到吕婵身边,喂她吃下迷药。“这药能管三天。”钟帛仁点点头,在旁挖了一个坑,将人放入。他们从小屋的残骸中捡来几块木板盖在上面,又铺了几层草,以作掩饰。
做完了这些,二人前往玉龙寨。
游龙山果然已经乱了起来,他们这一路行进,见到数批赶往玉龙寨的队伍。在距离玉龙寨还有半里路远的时候,他们不能再向前,所有的路口都被气势汹汹的匪众占满了。
漫山遍野全是土匪,祸乱一触即发。
姜小乙和钟帛仁从旁侧树林绕过,挑了个高处藏身,一边观察下方动静。
匪寨门口,两方人马对峙,打头的一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穿黑衣,头上缠着灰色裹头布,腰间挎着把朴刀,杀气腾腾,正是刑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