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乙道:“有印象,他是降臣,曾统领前朝那个臭名昭著的密狱。不过我只听过其名,并没有见过他。”
钟帛仁:“这群杀手是他的人。”
姜小乙啊了一声,道:“戴王山降了朝廷,那他的人就是朝廷的人了,难道是重明鸟派他来打前哨战的?”她顿了顿,忽又反应过来。“不对啊,你怎么会认识戴王山?”
钟帛仁随口编纂:“以前他带手下来过培州,我曾见过一次。”
“哦哦。”姜小乙道,“你记性真不错。”
钟帛仁覆手而立,站在原地一脸凝重,姜小乙道:“怎么又是一股老气横秋的味道。”
钟帛仁瞄她一眼,问:“你有何感想?”
“感想?”姜小乙小心观察钟帛仁的脸色,问:“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挑拨离间的做法,非是正派作为?”
钟帛仁无谓一笑,道:“离间计是应敌惯用手段,能不费一兵一卒就使敌人自相残杀,是所有将领都梦寐以求之事。”
姜小乙:“没想到你能这样想,我还以为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能明白这个道理。”她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是真的实打实瞧见兄弟之间恩断义绝,还是令人不胜唏嘘。”
静了片刻,她发现钟帛仁再一次陷入沉思。
“钟少爷……”
“此功不能归于戴王山。”钟帛仁终于开口,“我们得想办法拦一拦他。”
“什么?”
钟帛仁:“韩琌启用戴王山先一步来抚州,是一步险棋,若他真的平息了游龙山的匪患,功劳未免太大了。以他的性格,大权在握,必然后患无穷。”
姜小乙:“平息匪患?哪有你说的这样容易,密狱从前也只是在市井江湖兴风作浪,那跟带兵打仗是两回事。”
钟帛仁斜过眼看她,心道好在你忘了个干净,从前听到戴王山的名字,哪次不是鸡飞狗跳。
姜小乙被他这眼神看得微微心虚,道:“他真那么有本事?”
钟帛仁淡淡道:“这样的人便是双刃剑,用好了万分顺手,但又要时刻提防。”
“你就这么怕他的功劳大过韩琌?”姜小乙笑道,“你同韩琌见过面吗?怎么比我还关心他。”
这话不知触了什么霉头,钟帛仁猛然回头,像是瞪了她一眼,姜小乙奇怪道:“你又怎了?”
钟帛仁瞧着她天真纯净的双眼,内心深深感叹,世事的磨练,当真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就像是变幻无常的天气,时而春风和煦,时而狂风暴雨。老天总会在适当或不适当的时刻,随手拨开你的旧伤,检查那些曾经的业障,是否真的了断干净。
他再世为人,看待事物偶尔会生出游离的视角,于是对苍天的这种手段,也看得更为真切。
“没,我没见过他,只是听过点传闻罢了。”他说道。
姜小乙积极道:“那将来若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钟帛仁皮笑肉不笑。
“那可真是谢谢兄台了。”
身后小屋的门突然被推开,明书冲外面嚷嚷:“少爷你多穿点,夜里凉啊!你们一直站在外面做什么?”
姜小乙回头喊:“赏月呢!”
明书:“鬼话连篇!”碰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被她这样一喊,钟帛仁还真抬起了头,望向天边。
二人默不作声盯着月亮看了一会,姜小乙低声说:“我今天听到方天绒哭得那般惨烈,心里着实也难受得很。”
钟帛仁:“贾奉与他情同手足,他惨死,方天绒自然痛不欲生。”
姜小乙:“人的生离死别,真是太难预料了。”
静了一会,姜小乙忽然道:“其实我在听他哭的时候,一直在想一件事……你说我死的时候,会不会有人这样为我哭?”
钟帛仁不语,姜小乙又道:“与我最亲的人是我的师父,但他是修道人,早已跳脱了常人的情感,不会大悲大喜。”
钟帛仁仍然没有出声。
姜小小乙胳膊肘碰碰钟帛仁。
“喂。”
“嗯?”
“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听到了。”
姜小乙抿抿嘴,干脆直接问了。
“咱们算是好兄弟吧,你会替我哭坟吗?”
“不会。”
“……”姜小乙撇嘴,又道:“不用嚎啕大哭,就稍微、稍微……”
“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钟帛仁淡淡道。
姜小乙的目光从月亮,转到他的脸,她总觉得他好像说了点不得了的话,可那语气又过于平静了。
“世事无常,你怎么知道我们谁先死,万一是我先死呢?”她像钻进了牛角尖,“你就不哭吗?这般冷血?我已经拿你当自己人呢。”
钟帛仁看向她,缓缓道来。
“小乙,痛哭不是我的习惯,但我的心从来都不是冷的。”
她心中微动,四目相对,反倒是她忍不住眼眶发热,都忘了去问那个“小乙”是谁。
“我真无聊。”她低声说。
他笑了笑,应道:“我看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