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早期的作品,但原稿已经不在我手上,我不知道是谁发表了它们。”徐翘一脸的不可思议。
“别着急,”潘德打了个手势,“它们没有被公开发表,只是通过一位珠宝商人辗转到了我这里。对方询问我是否有意向购买,我察觉到一些不寻常,这才来找你本人确认。”
徐翘松了口气的同时更加疑惑:“这位珠宝商人是谁,又是从哪里取得了这些扫描件?”
“扫描件可能被几度转手,在摸清情况之前,我暂时不能向你透露这位珠宝商人的身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但既然已经取得你的准话,我会着手调查此事,届时给你答复。”
徐翘点点头:“麻烦您。”
“言归正传,”潘德笑起来,“我很喜欢你早期创作的这一系列作品,虽然画功上有些不足,但它的创意非常切合我本次时装秀的主题。当然,因为这些扫描件来源未知,考虑到纠纷隐患,我不打算直接使用它们,我觉得,认准你这位设计师应该不会错。”
徐翘也笑了笑:“我想我会创作出比这个系列更成熟,更符合您本次时装秀主题的作品。”
——
跟潘德结束谈话已经是中午饭点,回工作室车程起码一个半小时,所以林白安排了徐翘就近用餐。
徐翘因为设计图泄露一事有些六神无主,一路上一直在设想这其中的可能性,走进附近一家茶餐厅,经过临窗的位子时,冷不丁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声:“徐翘?”
对方的声音和语气十分和煦,但徐翘正神游天外,吓了一跳,回过眼去,才发现是宋冕。
“对不起,吓到你了。”宋冕抱歉起身。
“没有没有,是我在想事情。”徐翘摆摆手,看他一身便服,“你今天没在社区医院呀?”
“今天休假,刚给……”考虑到餐厅里有闲杂人,宋冕没有直接指名道姓,“我的雇主做完检查,来附近吃个饭。”
徐翘第一时间领会了他雇主的身份,脸上表情微微有些不太自然。
这些日子,程浪信守着给她时间整理考虑的承诺,一直没来打扰她,当然,每天微信上的“早安”和“晚安”还是一个不落,并且餐餐督促她记得按时吃饭。
她不确定,宋冕是不是知道她跟程浪目前的关系。
“你这是?”宋冕问。
“我也刚结束工作,来这儿吃个便饭。”
“那要不要一起?”宋冕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
徐翘看了一眼身后的林白。
林白忙识时务地表示,自己去隔壁吃点简餐。
徐翘在宋冕对面坐下来,接过他递来的菜单,点完菜后,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如果是想问关于‘他’的事,不用避讳,”宋冕主动解了她的围,“现在应该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听他这么一讲,徐翘就确定了,宋冕很清楚她跟程浪的近况。
毕竟上次在伦敦,她电联他时,他的答案是“我不能透露任何关于我病人的隐私信息,对不起”。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徐翘尴尬地笑,“就你说刚刚给他做完检查……”
“只是心率血压血糖一类的常规检查,没什么问题。他最近没接触过敏原,病情暂时稳定。”
过敏原……是指女人?
怎么回事,私人医生还负责替雇主跟前女友解释这种事吗?
“哦。”徐翘点点头,拿起面前的温水喝了一口。
“对不起,上回在电话里没跟你说实话。”宋冕歉意道。
“哎哟别这么说啦,你在这件事上首先是医生,然后才是我的朋友嘛,遵守职业道德,行规行距是应该的,这本来就是我跟他两个人的事情。”
“那你现在怎么考虑这件事?”
徐翘警惕地看着他:“不会是他派你来刺探军情的吧?”
宋冕笑着摇头:“据我了解,他不是这样的人。”
哦,也对。
程浪怎么可能跟她的男性朋友求助这种事。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也有我一部分责任,”宋冕看着她,“如果你需要找个人聊聊,我非常乐意当听众。”
徐翘还真有些憋得慌。
为程浪的隐疾考虑,她根本不能跟身边的任何朋友真正倾诉这件事,确实只有宋冕这个原本就知情一切的人,可以当她的听众。
“我最近是有点烦来着……”她低着头叹了口气。
“你烦恼的根源在于不清楚自己对他的想法吗?”
徐翘隐约听明白了,宋冕是在含蓄地问她,还喜不喜欢程浪。
“不是,”徐翘闷闷地摇了摇头,含蓄地回答了——她觉得自己还是喜欢程浪的,“我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原谅他。”
宋冕沉吟片刻道:“我没有恋爱经验,也不适合在这个问题上给你建议,不过我认为,你的选择没有该或不该。”
“嗯?”徐翘抬起头来。
“是否原谅一个人犯下的错误,不是因为应该或不应该,而是因为相信或不相信。”宋冕拿起手边的调料瓶,倒了一滴酱油在盛了水的玻璃杯里。
浓黑的墨迹在水中慢慢晕开。
“错误的发生是既定的事实,就好像这杯水里的墨迹一样,你已经无法将它完整剥离、清除,哪怕给它时间淡化溶解,这杯水也未必恢复透明。但如果往杯子里加入更多澄清的水呢?直到容器里的水漫出来,新鲜的水不断置换进去,那滴墨迹还会剩下多少痕迹?”
“如果你相信,今后的新水都是澄清的,就给这个杯子一个机会。反之,就扔掉它。过去无法改变,我想问题的关键在于,你是否相信以后。”宋冕下了结论。
徐翘出神地点点头,过了会儿,像是回过神来,又点了一次头。
上菜的服务生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两人转过眼,看着服务生推车上的生日蛋糕齐齐一愣。
“我们没有要蛋糕。”宋冕说。
“蛋糕是附赠的,宋先生,祝您生日快乐。”
徐翘一愣:“今天是你生日啊?”
宋冕点点头,又转头问服务生:“谁告诉你们今天是我生日?”
“您从前在餐厅登记过生日信息。”
宋冕皱皱眉头,似乎不太记得这回事,但还是跟服务生说了声“谢谢”。
徐翘立马赔罪:“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没准备礼物,我过后一定补上。”
“没事,别说你,我自己都忘了。”宋冕笑了笑,看了一眼桌上蛋糕的样式,好像觉得不太对劲,似有所觉地朝窗外望去,一眼看见马路对面的行道树后躲了个小姑娘,只朝这边露出半个脑袋。
发现他望过去,对面人匆匆跑开,冷不防被台阶一绊。
宋冕一下直起身板,看见小姑娘堪堪扶着树站稳,急急掉头离开。
徐翘朝他张望的方向看去:“怎么了?”
宋冕慢慢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这顿饭,就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
两人都有工作要忙,吃完午饭后就在餐厅分别。
回到工作室,徐翘搜肠刮肚地想着设计图泄露的事,有点犹豫要不要联系程浪打听打听情况。
可打开微信,发现他今天中午没有提醒她吃饭,这消息又变得有点发不出手,想了想,决定等他提醒她吃晚饭的时机再问。
结果一直等到天黑,他居然也没提醒她吃晚饭。
这是从伦敦回来后,程浪第一次接连落了她两顿饭。
徐翘生气了,觉得她跟程浪这杯水可能不会好了,意难平地扒了几口工作餐,化悲愤为灵感,在画室加班到晚上十点,才打着呵欠坐上了回公寓的车。
走进公寓楼电梯,她再次拿出手机确认了一遍微信。
没欠费,没断网,但也没程浪的消息。
平常这个时间,他都该来跟她道晚安了。
这狗男人,难道发现以退为进不行,玩起了若即若离的套路吗?
电梯上升到十六楼,徐翘叹着气把手机扔进包里,走了出去。
声控灯在电梯门打开的刹那亮起,她走过拐角,忽地踉跄着扶住了墙:“哦妈!”
徐翘倒抽一口冷气,因为看到一个男人无声无息,笔挺挺地站在她家门口。
男人听到声响,回过头来。
当然,不用他回头,徐翘也在心肝儿一颤过后认出了他的背影。
“你你你干吗?一声不响吓死我了!”她惊魂未定拍着胸脯,与此同时,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
程浪远远看着她不说话,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作用,看上去反应有点迟钝,整个人不太聪明的样子。
徐翘走上前去,靠近他嗅了嗅:“哇,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他像是终于意识到是她回来了,抬手把她揽进了怀里。
徐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头顶传来语气非常受伤的一句:“你今天去给宋冕过生日了吗?”甚至问完后,他的下巴还在她肩膀上可怜兮兮地蹭了蹭,蹭得她心肝儿又是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