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翘笑眯眯地看他:“我这个人呢,别人没有的,我都要有,别人有的,当然就更要有啦,所以我也要有回忆。”
程浪缓缓眨了眨眼。
“干吗,”徐翘皱眉,“听不懂啊?”
“你想让我带你去我的母校?”
“对啊,不行吗?”
不是这件事本身不行。而是对程浪来说,那里是他心理疾病的起源地,有太多让他不舒服的,痛苦的回忆。
他本能地不喜欢那里。
虽然在不知情的徐翘看来,这是个合理且浪漫的要求。
程浪想了想说:“原本喝完下午茶想带你去附近玩的。”
“哎哟,伦敦我也不是没来玩过,好多地标都打了卡了,可是我没去过你学校嘛!”
程浪笑着看她一眼:“你在撒娇吗?”
“……”徐翘咳嗽一声,把不小心变得娇滴滴的语调咽回去,粗声粗气道,“没有。”
“那你撒个娇,我就带你去。”程浪脸上笑意更深。
“不撒,不去拉倒咯!”徐翘撇过头。
程浪退而求其次地搂上她的腰,微微收紧手臂:“那你回答我,你是不是吃醋了?”
徐翘瞟他一眼,语气勉勉强强:“哦,有点吧。”
“只是有点?”
她气哼哼看他一眼:“很多好了吧,多到隔壁大西洋都不咸了,对面太平洋都泛酸了!”
程浪笑起来,似乎满意了:“行,带你去。”
——
喝完下午茶后,徐翘很快为自己“作”出来的额外行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什么去另一半曾经生活的地方,看他看过的风景,走他走过的路有多浪漫啦,都是骗人的。身怀姨妈走远路,简直可以被列入女孩子十大痛苦经历之一。
尤其她为了美美的,飒飒的,还坚决不肯脱掉八公分的高跟鞋,绕了小半个校园以后,自作自受地越走越慢,越走越拖拉,扒着程浪的胳膊说:“那个……我觉得我的回忆已经够多了。”
程浪无奈地停止演说导游词,叫来一辆观光车,跟她一起坐了上去。
徐翘这时候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捱着他笑嘻嘻,大概是在用微表情表达“我错了”。
程浪叹着气摇头。
观光车经过教学楼附近,因为人流量大,行驶缓慢下来,停在拐角处时,有人过来问司机自己是否可以一起上车。
程浪正低头跟徐翘讲解教学楼的构造,听见这个声音时忽然顿住,抬起头来。
徐翘一愣,顺着他目光望去,看见车边那个东亚女人正在对程浪微笑。
程浪有两三秒钟看着她一动没动,移开眼时却又果决迅速。
对方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浓重。
程浪用英文对司机说:“抱歉,我和我的女朋友不希望第三人上车。”
司机回头跟他解释说,这位是学校里的博士生。
程浪依然表示不愿意。
司机只能跟对方表达了歉意。
对方点头说理解,绕到程浪那侧离开,与他擦肩而过时,回了他一个含笑的眼神。
徐翘一脸莫名其妙,等人走远后低低骂:“女朋友就在旁边还光明正大抛媚眼,是眼盲还是心瞎啊?”又哀叹,“怎么我转了半天也没个男人跟我搭讪呢?难道这里真是十个帅哥九个gay?”
观光车重新畅通无阻地朝前驶去,徐翘被沿途景物转移了注意力,继续撑着腮看风景。
看了一会儿,她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程浪的解说词呢?
她指着远处问:“那座雕塑有什么故事吗?”
“嗯?”程浪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心不在焉。
徐翘奇怪地扭过头去看他,一看吓了一跳。
他额头满是细汗,脸色和唇色苍白成了一个色度。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徐翘愣了愣,“身体不舒服吗?”
程浪闭了闭眼。
他也很意外。他以为最近身体的情况已经好转很多,但时隔多年,再次遇到那个“女人”,却让他产生了比平常一般犯病更为严重的应激反应。
即便这个“女人”连一丝一毫都没碰到他。
他压抑下浑身的不适:“没事。”
“怎么没事?”徐翘慌张地探了探他额头,“你这都是冷汗啊。哪里不舒服?你们学校医务室在哪个方向?或者附近有其他医院吗?”
她说着就要去问前方的司机。程浪摁住她手背:“不用,可能是刚喝过下午茶,坐这车有点晕。”
“真的吗?你以前会晕车吗?”
“最近工作强度大,没休息好……”程浪皱着眉头答。
“那快别坐车了。”徐翘赶紧喊停司机,匆匆支付了费用,把程浪扶到一旁的走廊,让他坐在长椅上。
程浪双手撑膝,低着头闭上眼,额头的汗一路淌过鬓角,落在草地上。
徐翘在旁边弯着腰看他:“好点了吗?”
见程浪牙关战栗着不说话,她看起来快哭了:“你别吓我啊……”
程浪转过身环住了她的腰。
徐翘腿有点软,被他这一抱,险些一个踉跄往后倒,勉强才稳住脚跟站直。
程浪把脸埋在她小腹的位置,慢慢深呼吸。
徐翘一手搂上他的脑袋,摩挲着他的头发安抚,一手轻拍他的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低头看着怀里的男人,感觉他在渐渐平息颤抖,松了口气的同时,反将把他抱得更紧。
湿润的风裹挟着枯枝的气息,带着一股伦敦冬季特有的味道席卷过长廊。
程浪说“没事了”的时候,徐翘却在想——她完蛋了。
她以为她接受程浪的喜欢,是因为他对她好,是因为一个女人,对于无往不胜的强者自然而然的靠近与崇拜。
可是她刚刚忽然发现,她竟然对一个足够强大的男人生出了怜爱。
她想她可能是……真的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