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冽点点头,哑着嗓子说:“高特助,我想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件事。”
*
同一时间,南城。
苏家的餐桌上安静得出奇,一顿饭的功夫,除了筷子碰到瓷碗的叮当响动,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端午假三天,家里一直都是这么安静。
随着徐冽身份的曝光,苏好早恋的事自然也没瞒住。
邹月玲和苏文彬当然不支持女儿早恋,更不支持女儿为了学生时代一段虚无缥缈的恋情放弃自己最理想的大学,可是他们的家庭和人家不一样。
大女儿出事以后,他们从不敢对苏好说重话,不敢激进地要求苏好去做什么,又或者不能做什么。
所以温和的劝说过后,只剩这样的相对无言。
苏好这三天什么事都没做,除了睡觉吃饭,其他时候都在发呆。
眼看她今天就要返校,邹月玲犹豫过后,还是提了一嘴:“好好,爸爸妈妈不逼你做决定,只是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我们这几天跟你说过的话。加德里那边虽然给你留了期限,但学校毕竟有学校的章程,也不能拖太久,等你期末考试结束,最好能给个回复……”
苏文彬也在旁边缓和气氛:“是,然后这次期末考试就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考得好不好都没关系。爸爸妈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苏好咬着筷子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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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天阴沉下来,下起了细雨,苏文彬开车把苏好送到校门口,嘱咐她别淋着雨。
苏好跟爸妈道别,撑着伞下了车,走进校门以后,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三天前在舅舅家阁楼,她答应徐冽会重新考虑留学的事,然后两人假期里就没有再联系。
徐冽大概是在给她时间和空间仔细考虑,所以没打扰她,而她是不敢跟徐冽聊天,因为害怕自己会被他说动。
毕竟他总是那么会说。
到高二七班教室后门边时,苏好先深呼吸了一次,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才慢吞吞走进去。
结果倒是她多此一举,徐冽并不在教室。
时间还早,教室里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苏好回到座位放下书包,看了眼徐冽的空座位,问附近同学有没有看到他。
大家都说没有。
苏好想了想,总要跟他谈谈,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消息:「我到教室了,你在哪?」
等了十分钟,对面一直没有应答。
苏好趴在课桌上拉扯着自己的头发,继续等,趴久了,起了点困意。
其实她这几天都没睡好。
苏好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打算补会儿眠,刚隐隐接近梦乡,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打闹的嘈杂嬉笑,紧接着,谁的身体撞到了课桌,桌角刺啦一下重重擦过地面,发出让人不适的响声。
苏好被惊醒,抬起头来。
罪魁祸首谢一舟立马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苏姐!”说着赶紧去挪正徐冽那张被撞斜的课桌。
挪到一半,谢一舟一愣:“咦?”
苏好也从他的动作里发觉了不对劲。
这课桌被撞斜的程度,好像过分夸张了点。
得是多轻的课桌才能被撞成这样。
“冽哥课桌空的啊?”谢一舟一边把课桌搬正一边说。
苏好愣了愣,一把掀开了徐冽的课桌盖。
原本装着各类教辅书和笔记本的课桌此刻空无一物。
她懵懵地眨了眨眼,又合拢课桌盖,去确认这到底是不是徐冽的课桌,然后在他桌角看到她曾经无聊时贴的水冰月贴纸。
苏好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似的,不知所措地僵在了原地。
有男生奔进后门,大喊着“卧槽卧槽”:“什么情况,我刚从宿舍过来,冽哥宿舍怎么搬空了啊?”
苏好猛地站起来:“他在宿舍?”
“没看到,”男生摇头,“就见有个家长在搬行李。”
呆滞过三秒钟,苏好转头冲出了教室。
*
苏好飞奔下楼,冲进茫茫细雨中,朝男生宿舍楼跑了过去。
耳畔风声呼啸,卷走她所有的思考。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是不敢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徐冽!徐冽你给我下来!”苏好一路跑到宿舍楼底下,朝上喊话,喊了半天无人应答,一看宿舍管理员不在,咬咬牙朝里走去。
周围男生朝她投去异样的目光,却没一个人敢拦她。
没想到苏好自己停在了门口。
她站在门口,直直望着迎面走来的,那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再挪不动脚步。
她不认识这个男人,但她认识这个男人手里拎的水族箱。
那是三月里,徐冽在学校跳蚤市场买的巴西龟,用来调侃她这醉酒以后不认账的“缩头乌龟”。
教室不允许养宠物,徐冽后来把巴西龟拿回宿舍悄悄养了起来。她那时候记恨他的调侃,也没关心这巴西龟活得怎么样。
眼看男人越走越近,苏好张了张嘴,干涩道:“叔叔,你是徐冽的家长吗?”
高瑞认出了这个女孩。
徐冽在拜托他来这一趟之前,给他看过这个女孩的照片。
他说,这个女孩现在在做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而他眼下的处境会影响到她的决定,所以不要让南中的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的状况。
“我是他姐夫的助理,”高瑞朝她微笑,“你是苏好吗?”
苏好点点头,指了指他脚边的行李箱和手里的水族箱问:“这些东西……要拿去哪里?”
“北城。”
苏好嘴唇打着颤:“暑假还没开始,他怎么现在就搬行李?他不来参加期末考试了吗?”
高瑞点点头:“他要转学回北城。”
苏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他转学干什么呀……”
“他回到姐姐和姐夫身边生活就有人照顾了,你就不用操心他了,可以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
苏好深吸一口气:“是他让你这么跟我说的吗?”
高瑞点点头。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跟我说……”
高瑞怕再被问下去圆不满,不好多说,拍了拍苏好的肩,把手里那把黑伞递给她,借口道:“小孩子的心思叔叔也不懂,叔叔还要赶飞机,你自己打伞回教室,别淋湿好吗?”
苏好接过伞,侧过身让开了路,等高瑞从她面前走过,又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叔叔。”
高瑞正头疼还有什么难以应付的问题,却只听见苏好问:“乌龟能上飞机吗?”
“啊,别担心,叔叔给它坐专车,一定把它平平安安带到北城。”
苏好点点头,看着高瑞把行李搬上车,目送那辆黑色宾利缓缓驶远。
天空灰蒙蒙飘着细雨,她独自在宿舍楼下静静站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最后撑起那把黑伞,踏上了回教学楼的路,意外地并没有哭。
她下不了决心。
徐冽帮她下决心。
她害怕徐冽过得不好。
他给她证明。
爸爸妈妈说,这个年纪的喜欢只是虚无缥缈的冲动热烈,她却在连喜欢都不敢说的年纪遇到了爱,何其幸运。
想到“爱”这个字眼的时候,苏好握着伞柄的手微微打了下颤,像被自己的大胆吓到。
可是转念一想,她没有想错。
他在用沉默爱她,她对此毫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