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好薄薄的耳垂被他出口的热意染得火烫,电影再也没能看进去,剩下一百分钟满心都在想,徐冽会不会真的亲她,如果亲她,会亲哪里,她又该作怎样的反应。
银幕上是快节奏,快镜头的动作片,苏好在底下靠着沙发椅默默脑补演练着可能发生的事,脑袋里也像有一颗高速旋转的陀螺,转得她头重脚轻。
直到电影进入片尾,影厅灯光亮起,徐冽揉了揉她的发顶,牵着她站起来,苏好才意识到——
哦,白转了。
也不知是期待落空,还是如释重负。
*
晚上的聚餐定在一家龙虾馆。
赴约的路上,苏好和徐冽都没像一般观影完的观众一样评价电影。苏好是压根没看进去剧情,至于徐冽,她不知道,或许也跟她一样看似专心致志实则心猿意马,又或许他看懂了电影,只是发现她在神游天外,所以照顾她的面子,刻意没提她接不上茬的话题。
因为遇上周末晚高峰,两人打车到龙虾馆的时候比约定时间晚了近半个小时。包厢里一群人嗷嗷待哺,看着餐桌上几盆红红火火的小龙虾直流口水,却谁也没敢动手。
等两人并肩进来,众人等得饥肠辘辘两眼翻白,起哄着让他们罚酒。
苏好要不是没有眼镜,就该大跌眼镜了。
徐冽替她拉开座椅,她在“C位”坐下,觑觑这一桌子人:“你们这不是雪碧可乐局吗?”
“苏姐你看不起谁呢,”谢一舟拎起一瓶没开的啤酒,往转桌上啪地一搁,给苏好转了过去,“大家已经说好了,这种大日子必须突破禁忌,毁灭理性,今晚谁不喝酒谁是乌龟!”
“那什么,”郭照挽过尤欢欢的胳膊,“我和尤欢欢可就一人一杯啊。”
“知道知道,不会喝的意思意思就行。”谢一舟催促苏好,“苏姐和冽哥就不一样了,你俩可是老江湖,迟到不罚三杯说得过去吗?”
“就是就是!”满桌的附和声。
苏好摇了摇头,刚要去拿转到她眼前的那瓶啤酒,徐冽比她先接了过去。
“我替她喝。”徐冽拎起啤酒瓶,往桌沿一磕,嚓一声开了瓶盖。
谢一舟递开瓶器的手顿在半空。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人直直望了过来,满脸惊叹。
徐冽抬眼看了看他们,目光平静里带着一丝疑问。
苏好忍了忍笑,决定忽悠一下这群小学鸡:“那老江湖给你们讲讲这个自罚三杯的流程啊,空腹喝酒呢容易胃出血,所以现在一般我们罚酒之前都会先吃点东西垫肚子,这是时代新潮——养生罚酒。”
“哦,这样,那先吃再罚先吃再罚。”费喆主持着大局敲定了流程。
“终于可以开吃了饿死我了!”郭照摸着空瘪瘪的肚子热泪盈眶。
一桌子人纷纷戴起一次性手套去抓盘里的小龙虾。
苏好用手肘轻轻撞了下旁边的徐冽,掩起嘴笑嘻嘻地说:“你看着,一会儿他们就忘了。”
*
结局果然不出苏好所料,这群平常不喝酒的人一沾起酒,一个个不是思维放空,就是大闹天宫,别说忘了罚酒,恐怕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已经不记得。
酒过三巡,包厢里的人趴的趴睡的睡,游荡在包厢外的几个四处吟诗作对,只剩苏好和徐冽还稳如泰山地坐在餐桌边,剥最后一盘小龙虾。
准确地说,是徐冽在剥,苏好在吃。
这是之前大家喊“没吃够”,另加的一盘十三香小龙虾,结果上桌的时候除了他俩,其他人都失去了吃小龙虾的神志。
苏好看了眼满桌狼藉,捱着徐冽的肩膀得意洋洋:“这么一看,我酒量是不是还挺好的?”
徐冽把刚剥出来的虾肉喂进她嘴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谁是上?你吗?”苏好嚼完龙虾肉,看了眼他面前的酒杯。
今晚她和徐冽都喝得不多。她是怕跟许芝礼生日那回一样丢人现眼,所以不动声色避开了好几次劝酒,徐冽是以前在酒吧打工的时候常被客人灌酒,变得不喜欢碰酒,也就为了不扫大家兴意思意思喝了点。
“欸,如果让你放开喝,你喝多少会醉?”苏好好奇道。
徐冽又喂她一颗虾肉:“啤酒不知道,可能有点难。”
“说什么大话?”苏好推了他一把,“要点脸。”
“骗你干什么?”徐冽挑了挑眉,“胃会先撑,我没试到底。”
苏好托起腮思考:“那喝白的总能醉了吧?”
徐冽点头,看她一眼:“打什么主意?”
“谁要打你主意?”苏好嘟囔着用嘴接过他喂来的虾肉,支着额角打量他娴熟的剥虾手势,见他每次都技巧十足地把一节节虾壳摁松,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欸,你没谈过恋爱为什么这么会?”
“你指什么?”
苏好指指他的手:“比如剥虾,又比如上次我说想吃吐司,你却知道我其实想吃欧姆蛋,再比如送礼物啊约会啊,还有,怎么让女生面子挂得住,怎么哄女生开心。”
“我只会哄你开心。”
“你看看你这嘴,一本正经油腔滑调!”
“我说真的,”徐冽确实没开玩笑,“知道怎么哄你,是因为你跟我姐性格上有几点相像的特质,我从小被她烦大的。”
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就比旁人更容易听懂苏好的口是心非,容易理解她作出某些抉择的原因,一举一动背后代表的隐含意义。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更轻易被她吸引。
看得懂一个人,才明白她珍贵。
“哦,”苏好这下相信了,“那得谢谢你姐把你教这么棒,让我在这儿坐享其成。”
徐冽笑了一下。
“哎可是,我上回听你跟她打电话态度好冷淡,照你说,我跟你姐性格有点像的话,那你这么跟我说话,我肯定暴揍你一顿。”
徐冽收敛了笑意。
看苏好这个反应,施嘉彦上次应该只跟她讲了一部分徐家的事,并没有和盘托出。
“怎么了?”苏好观察着他的表情。
徐冽摇头,避重就轻地说笑:“这点你们不一样,她娇气,动手倒是不多。”
“你意思我钢铁,我粗糙咯!”
苏好提高的声吵醒了趴在桌上的几个同学。
正巧还算清醒的费喆也推门进来,说他哥哥的车到了楼下,可以送大家回家,让徐冽帮忙把这几个同学扶下去。
两人旁若无人的聊天在徐冽惹怒苏好的时刻终结。
苏好给他个眼神让他去,意思秋后再算账。
*
徐冽和费喆把几个瞌睡朦胧的同学一个个搀下了楼。
因为座位有限,费喆的哥哥得分批送人,两人就在楼下帮忙安排顺序。
苏好独自等在包厢,过了会儿,听到餐桌上传来一阵震动。
是徐冽落下的手机在响,来电显示一个没备注的手机号。
她以为是推销电话,瞟了一眼就没再管,可一通响满之后,这个号码很快又打了进来。
第二通的时候,苏好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没敢接,怕万一是他家里人会不太方便。
直到第三通打进来,苏好听烦了,心想她就自报家门说自己是跟徐冽一起在聚餐的同学,也没什么大不了,干脆摁了接通键。
只是还没等她礼貌性地“喂”一声,那头的女声就尖利地炸了起来:“终于肯接了啊!你就是那婊子的儿子吧!”
苏好一愣之下连出声否认都忘了。
对面连珠炮似的开骂:“你妈在美国给人当小三你都知道吧?卷走前夫的钱抛家弃女,带着你这宝贝儿子远走高飞还嫌不够,躲债到美国又勾引人家老公揩油水,真是贱呐!这么多钱还不够你妈养活你吗?你们母子也不怕给人唾沫星子淹死!我告诉你,母债子偿!你妈对你爸,对你姐,对人家无辜的家庭造下的孽,迟早报应到你头上!”
苏好听得胆战心惊,一头雾水地说:“你谁啊你……你打错电话了吧……”
她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有些虚,因为对方这些话的信息,似乎都能跟徐冽的家庭背景一一对上。
刚好这时候,徐冽推门走了进来。
见她脸色发白,他边问着“怎么了”,边接过她手里的手机,看一眼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对那头“喂”了一声。
那个女人还说了什么,苏好就听不见了,只看到徐冽的眼神在诧异过后阴沉下来,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最后他什么也没讲,直接掐断了电话。
空荡荡的包厢里一室死寂。
苏好的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个女人的唾骂声和诅咒的话语,整个人像泡在一缸冰水里,窒息,僵硬,冷彻心扉。
徐冽沉默地捏着手机,一动不动站了很久,半晌后,他稳了稳心神,上前来抱住她,拇指摩挲了下她的后颈:“吓到你了。”
苏好缓缓摇了摇头,呆滞地站着,不知道说什么,也忘了伸手回抱他。
看徐冽的反应,电话明显不是打错的。
如果不是确有其事,这样恶劣的指控和污蔑,他一定会反驳。
可他只是一声不响地挂断了电话。
苏好回想着那通电话的内容,恍惚间明白过来,徐冽为什么会对姐姐态度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