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河西姑臧沈府,临近年关,腊月晴日,和暖的日光透过窗棂洒入暖阁。
姜稚衣躺在美人榻上,头枕着元策的腿,手执一卷话本,一面翻一面朝上张开了嘴:“啊——”
元策倚着她的凭几,手心捏着一只剥了皮的橘子,腾出一根手指阖上她的嘴:“哪儿这么快,等着。”
姜稚衣视线从话本移开,朝上瞟去:“怎么剥个橘子也这么慢……”
“姜稚衣,你讲点道理,是谁说这橘瓣上不能留一丝白络?”元策伸出另一只手,满掌心全是帮她揪掉的白络。
姜稚衣笑着转了个身换成侧躺,眼望着他:“不是你说的吗?公主只需要在意自己的裙角脏不脏,为什么要讲道理?”
元策睨着她冷哼:“我这拿枪拿刀的手就成日这么给你大材小用?”
“昨夜晚膳吃暖锅,不就让你这手拿着刀去片羊肉和鱼肉了吗?”
“我要片,也该片人肉。”
“哎呀你烦死了!”姜稚衣蹙眉,“我要吃不下橘子了!”
“那给它吃,”元策朝一旁努努下巴,“眼馋很久了。”
姜稚衣偏过头去,看见元团流着哈喇子蹲在地上,眼巴巴望着元策手里的橘子。
距离她离开姑臧半年多,元团长了不少个头。
前些天她跟着元策一起回到姑臧,看到元团的第一眼便惊叹抱不动它了,元策说是啊,哪像她,越抱越轻,这便每日从早到晚喂她吃食,要将她喂回原先的分量。
“那我和元团一人一半吧。”
元策将处理干净的橘子一掰为二,摘下一瓣喂进姜稚衣嘴里。
姜稚衣嚼着橘子搁下话本,擦了擦手,问元策拿来另一半橘子,摘下一瓣去喂元团,抛起一道高高的弧线。
元团蹿起来仰头一接,准准咬住了橘瓣。
姜稚衣自己吃一瓣,便抛给元团一瓣,几瓣过后,整颗橘子所剩无几。
元策终于发问:“剥了半天,就没我的份?”
“有有有,喏……”姜稚衣这便摘下一瓣去喂元策,不意出手太顺太快,又是一记高抛。
元策眼疾嘴快,仰头一接,嘴里咬着橘瓣缓缓低下头去:“?”
姜稚衣也是一愣。
“你当我是——”元策咬着橘瓣含混道。
姜稚衣噗嗤一声:“你这不是接得挺好?”
元策低下头去掐开了姜稚衣的嘴,将嘴里没咬住的另一半橘瓣喂进她嘴里。
酸甜的汁水迸溅,随之而来的是他纠缠的唇舌,姜稚衣唔唔挣扎着,一旁元团愣愣看着两人,忽然飞蹿上榻,一爪子照着元策胸膛搡去。
“……”元策被迫松开姜稚衣,看向挡在两人之间的狗。
姜稚衣眼看着元团真挚保护她的神色,红着脸爬起来:“元团还小呢,你怎么当人家面做这种事!”
元策眉梢一扬:“这就叫‘这种事’了,那你夜里与我做的叫什么?”
姜稚衣抱过元团,拿元团的毛发挡着红透的脸:“青天白日,少说这些!”
“行,太阳又不是不下山了。”
姜稚衣拎起元团的狗爪轻搡一下他的腿。
两人一狗正闹着,一道叩门声忽而响起,惊蛰来了:“郡主……”
这些天姜稚衣和元策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有人过来打扰。
姜稚衣一听惊蛰这迟疑的语气,心底隐约预感到什么,默了片刻才喊了声进。
惊蛰推门而入,看了眼两人,低头上前:“郡主,沈少将军,穆将军传来消息,滞留在边境的和亲使团接到诏令,圣上下令和亲终止,郡主如今是自由身了。”
姜稚衣本该与和亲使团一起留在边境待命,但那里气候严寒,元策既然笃定和亲会终止,便将她提早接回了姑臧。
姜稚衣对这个意料之中的消息也并无太多欢喜,就像此刻的惊蛰,明明回报了一个好消息却惴惴不安着,不敢抬起一丝一毫的眼皮。
“除了这封诏令呢?”姜稚衣眼睫一颤,问了下去。
“圣上另一封诏令是说……是说年关将至,沈少将军依例也该进京,便请速速入京面圣,一同商议对西策略。”
姜稚衣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
天子迫于朝臣的压力,迫于两邦形势不得不终止和亲,却知道大烨真正的和亲使团不可能做得成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
而能够做到的人,已然触天子逆鳞。
天子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刻恐怕便已经对元策这般只手遮天,堂而皇之的行径胆寒至极,对他起了杀心,全因长安与河西相距千里,来回传信耗费时日,才给了他们这些偷来的光阴。
命运环环相扣,从未给人留下挣扎的余地。
她自由之日,便是他赴死之时。
元策淡淡一笑,跟惊蛰说了声知道了,让她下去吧。
姜稚衣颤抖着睁开眼来,看向元策。
元策抬手把人压进怀里:“这些天不都跟你说了,不会让你未嫁先寡的。”
姜稚衣抱着他的腰:“你若要我信你,你启程之前,我们便成亲。”
元策低下头去眨了眨眼:“你当成亲是吃饭,长辈们都在长安,大婚的物什也在长安,眼下哪儿来的亲给你成?”
“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姜稚衣认真地摇了摇头,抬起眼来看着他,“不用长辈见证,也不用八抬大轿,我想你今日就娶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