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回,她便只当这事是碰巧了。
直到两日后她心情见好,重新拿起那话本,又读到依依为悦己者容,在衣肆裁了身新衣,新衣却不翼而飞了。
这回姜稚衣甚至没来得及感慨,便有婢女过来禀报,说方才去衣肆取她新裁的郁金裙,竟然拿到了一只空匣子。
“……”
姜稚衣翻开话本看了两眼,问婢女:“掌柜的可是吹了胡子瞪了眼,说这裙子分明是他亲手放进去的,怎会不翼而飞,怕是衣肆遭了贼?”
“郡主怎么知道的?”
因为话本里就是这么写的。
姜稚衣瞧着手中的话本,这回有了点稀奇的意思。
难不成这白纸黑字一卷书有神通,能叫她读着什么便应验什么?
那她倒要瞧瞧,这话本还有什么本事。
姜稚衣看着话本里依依的下一次劫难——在情郎送来的礼匣中翻出半只死老鼠,思索了片刻。
情郎她倒是没有,不过想做她情郎的有不少,刚巧三日后是她生辰,想来那些公子王孙正愁该拿什么稀罕宝贝来献殷勤。
她便给他们个机会,放话出去:凡三日之内登门送礼者,不论所送何物,永盈郡主皆回一盏茶作答礼。
这一来,来讨茶喝的世家儿郎几乎快踏破侯府的门槛,连那些许久不见她的贵家千金也跑来凑热闹。
可她派惊蛰一只礼匣一只礼匣地打开,接连看了三日,别说半只,就连一只老鼠也没瞧见。
“原来鬼神也怕权贵,只敢对平头百姓的衣肆下手,不敢陷害世家子弟呢。”惊蛰同她说笑。
她想也是,这话本显灵不过如此,冷哼一声继续读了下去。
再次翻开话本,那一页正说到依依的舅母。
原来舅母当初收留依依不是可怜她,而是家中有一病弱的儿子,正需要八字兴旺的依依镇压病邪。
眼看依依进府后,儿子当真好转不少,舅母哪儿肯肥水流入外人田,自然要千方百计阻挠依依与情郎。
依依所谓的霉运缠身,其实全是舅母造下的“人祸”。
只是舅母没想到,不论她如何暗中作梗,就是拆不散这两人。
无计可施之下,舅母只好从道士那儿讨来一个冲喜的偏方——
据说只要分别剪下男女双方一缕发丝,编织成辫,装进一配方特殊的香囊,令男方佩戴满一整月,女方便会慢慢如同被下了蛊一般痴慕男方,之后两人“结合”,男方便可顺利“采阴补阳”。
姜稚衣看到这里恶心得直蹙眉,正要丢开这污秽话本,忽然一顿。
她突然记起,上月有天晨起后,梳头婢女曾发现她断了一缕头发丝。
那断口确实齐整得奇怪,但当时大家也没想到别种可能,都觉是她养的那只狸奴扥断的。
该不会她这头发其实也被人拿去下蛊了吧?
看着那缕还没长回的断发,姜稚衣后背寒意腾腾升起,一把合拢了话本。
自那日起,姜稚衣便再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一入睡就梦见有人趁夜潜入她房中,拿剪子来剪她头发。
梦中情形真真切切,下手的又回回都是身边下人,醒来自然也没法再安心用人。
她便将原先的贴身婢女都暂且遣去了外院,叫惊蛰查探清楚,看她这头发会不会当真落到了府上哪位男丁手里。
刚想到这里,叩门声响起,惊蛰回来了:“郡主,您要的东西送来了。”
姜稚衣直起身子,朝一旁挥了挥袖。
跪了一地的婢女们眼观鼻鼻观心地退了出去。
惊蛰关拢门,也来不及问这是怎么了,赶忙先递上一只花鸟纹鎏金银熏香球:“大公子的香囊。”
姜稚衣觑了那东西一眼,拿起一面锦帕垫在掌心,这才接了过来。
要不是必须验个明白,这位表哥的贴身物件她是绝不会碰的。
大表哥是侯府唯一的嫡子,因幼年体弱多病,完全是被舅母溺爱放纵大的,书没好好读过几日,成天不是混迹赌坊,就是流连于花楼酒肆,还未及冠已落得个“五毒俱全”。
前些年甚至有一青楼女子寻上门来,哭喊着说怀了大表哥的孩子,为求个名分闹了好大一场。
那女子最后自然没能进门。舅母精明利弊,深知留了这孩子,大表哥再难迎娶高门贵女,便逼那女子落了胎,又将人打发出了京城,善后得十分利落娴熟。
大表哥也全然没将这闹剧当回事,消停不过几日又往秦楼楚馆去了。
之后有一回,姜稚衣偶遇大表哥,还听他与狐朋狗友津津乐道着什么攀登极乐的药酒,什么销魂蚀骨的滋味……
再看大表哥眼窝深陷,眼下青黑的乌糟模样,从此后,姜稚衣连瞧他一眼都嫌脏。
昨日惊蛰告诉她,大公子近日还真一直随身佩戴着一只香囊,她还觉着不应当。
她这表哥若非得了失心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怎敢对她使这种手段?
满京城那么多体面的儿郎任她挑任她选,她尚且看不入眼,倘若痴慕上这样一位难登大雅之堂的,恐怕是个人都能瞧出她被下蛊了吧!
到时这偏方岂不是不攻自破?
大表哥已然貌陋又无德,总不至于样样落下乘,连头脑也蠢笨至此。
想着,姜稚衣拨开了香囊搭扣,往里一瞧,一个激灵飞快撒手一扔。
惊蛰也吓了一跳,瞪眼看着从小盂中掉出的东西:“这是……!”
姜稚衣拿帕子拼命擦着手,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几次才说出话来:“这……这蠢材,真是失心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