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只能是苏晋。
她好歹是刑部侍郎,当着后宫这么多人的面,羽林卫不敢无故对她动手,但若沈奚落在他们手里,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纵是至交,他也承了她太多恩了。
苏晋见沈奚不言,于是道:“你不必担心,我从恭旋门出去,左谦虽在北大营,但他早已安排了金吾卫保护我。”她说着,伸手扶了扶沈奚的胳膊,又道,“你我好不容易一起走到今日,此刻更该步步为营。”她一顿,“殿下就要回来了,保命要紧。”
赵妧又唤了一声:“沈大人……”
眼角泪痣幽暗有光,片刻后,沈奚“嗯”了一声,没再多言,转身随赵妧一并走了。
大约是朱沢微已得知了沈奚苏晋夜闯延合宫的消息,到辰时,前后宫已增派了数名羽林卫搜巡。
沈奚与赵妧走到通往南侧门的背巷,二人一同登上马车。
然而马车还未使出宫门,便被两名护守卫拦下,拱手道:“方才接到七殿下之命,内宫有窃贼出逃,命各宫门守卫严查,敢问车上可是都察院赵衍赵大人?”
赶车的车夫道:“二位官爷,车上不是赵大人,是府上的赵二小姐。”
两名守卫并不让路,而是道:“那便请赵二小姐露个脸。”
赵妧暗自吸了口气,掀开车帘,轻声问:“我可以走了吗?”
两名守卫对看一眼,又同时拱手:“还请赵二小姐下马车,让小人等验过马车再走。”
赵妧听了这话,心中却是怯怯然,又不敢回头去看沈奚让他拿主意,怕叫守卫瞧出端倪,只好下得马车。
眼见守卫的手就要掀开车帘,赵妧心里又惊又骇,一句“等等”还没喊出口,宫门处忽地有人唤了一声:“阿妧。”
来人是顾云简。
他走上前来,温声笑道:“恩师说你今日在宫里,我正好要出宫办、办案,想着来送你一程,没想到竟赶上了。”
然他说完这话,不经意却发现赵妧神色有异,移目看向身旁两个守卫:“怎么回事?”
两名守卫道:“回顾大人,小人等奉七殿下之命,要搜过往来马车。”然后又对赵妧道,“唐突了赵二小姐,还请小姐见谅。”
赵妧脸色发白,手却死死抵住车帘一角。
顾云简朝她的手看去,只见她的指尖竟微微发颤,心中不由诧然。
他默了一下,握住另一角车帘,掀开来往里看了一眼,目光与沈奚对上,然后就愣住了。
顾家是诗书传家,其父乃济南府布政使大人,一辈子最讲究礼义廉耻。
其实回京以后,应天城里那些有关赵妧与沈大公子的流言顾云简不是没听过,但他却又想了,这些流言不过道听途说,阿妧为人怎么样,他是再清楚不过。
可今日看来,倒是他自己自欺欺人了。
他不是信不过赵妧的为人,可是阿妧生来顺从乖巧,能这么大逆不道地在马车里藏一个人,想必是真地对沈青樾有意了。
也是,沈大公子风流潇洒,丰神俊秀,哪家姑娘会不对他动心呢?
顾云简默不作声地放下车帘,看了脸色煞白的赵妧一眼,眸光里闪过一丝黯色,然后不再说话了。
两名守卫见他这副样子,直觉马车有异,再对赵妧行了个礼,上前就要验马车。
“大胆!”
守卫的手刚碰到车辕,便被顾云简握住了,他眼底似有恼色,斥道,“赵二小姐好歹右都御史千金,闺阁女子的马车,岂——岂容你等随意验?”
“可是……”
“这辆马车本官已验过了。”顾云简又道,“你们,若信不过本官,自可去都察院,找柳大人,赵大人状告本官。”
他说着,垂下眸,目光不落赵妧身上却对她道:“上车,本官送你离开。”然后径自坐在了车夫身旁,不等两名守卫反应,一扬鞭赶着车走了。
苏晋跟伍喻峥一行人周旋到午时,刚从恭旋门离开后宫,便见金吾卫统领姚江带着数名金吾卫迎上前来,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她道:“苏大人不可回刑部了。”
苏晋一愣:“怎么?”
“七殿下得知苏大人与沈大人昨日去了延合宫,不知为何竟是震怒,不顾亲军卫规矩,派羽林卫与暗卫在刑部布下天罗地网,苏大人一旦回去,怕就出不来了。”他顿了顿,“宫门外也有拦阻,但好歹人来人往,他们不敢直接动手,卑职方才已与都察院翟御史商量过,打算结合巡城御史与金吾卫之力,先将苏大人送去北大营,四王妃与左将军会在那里接应大人,等明日一早再回来。”
其实姚江与翟迪这么做也是不合规矩要受重惩的。
可眼下形势危急,已顾不上这么多了。
正午时分,夏阳却收起了锋芒,天边云层厚重,大约一场落雨将至。
苏晋点了一下头道:“好,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