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久高兴起来,将香包往上一抛,当空抓住,笑着道:“那我可收着了!”
这下这玩意儿总算正儿八经是她的了!
她兴高采烈地把香包往腰扣上别,未料这副喜形于色的神情被云洛尽收眼底。
她别好香包,往竹榻上一仰,闭上眼:“我就歇一炷香的功夫,一炷香后保准能醒!”
云洛看着她,“嗯”了一声,退出里间,把门为她掩上。
夜已深了,云洛简单收拾了行囊,在桌前坐下。
宁桓听到动静,问:“你究竟怎么想的?”
云洛看他一眼:“什么怎么想的。”
“你说呢?”宁桓道,他与云洛这些年患难与共,已称得上是兄弟,说起话来便也直来直去,“阿久这么多年来跟着你东奔西走,你难道不该给她个说法?总不能一直是兄弟,是属下吧,她的心意,你难道不知道?”
云洛道:“她跟着我一起长大,从前,我还真就只把她当兄弟。”
他记得父亲过世后,他作为招远的副将回到塞北。
那些留在草原上的旧部怕他伤心,见到他,闭口不提忠勇侯的事,反是纷纷恭喜他成家娶妻。
当时阿久就站在人群最末发呆。
直到人都散尽了,她才上前一推他:“你娶妻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怎么当兄弟的?”
后来招远叛变,他九死一生,她把他从沙场的尸山里找出来,背回吉山阜。
那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日夜不息地照顾他,拼了命地求大夫不要截去他的右臂,他才忽然明白,也许她对他的心意,不单单只是兄弟袍泽之情。
“你心里若还记挂着方氏,便去当面问问她。我当年着急找五殿下,离京离得很急,方氏与陵王的事,我也只知道大概,真相未必就如我说的一般。”
云洛道:“她怎么样,我心里有数。”
他顿了顿,又道,“我眼下要帮父亲平冤,不能让父亲还有塞北那么多将士枉死,所以旁的事,只有暂且搁在一边,日后如果可以,我不会让……”
他话未说完,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这声响动落在暗夜里,极轻极微,仿佛虫鸣一般,寻常人根本不会察觉。
但云洛与宁桓何等人也?
两人顷刻噤声,警觉起来。
可是,怎么会有人找到这里来?难道还有人能读懂他留下的暗语。
也不会是阿汀,若是阿汀,早就进来了,何必这么躲躲藏藏?
云洛侧耳听去,外间窸窸窣窣,怕是有数十人,不,上百人之众。
罢了,来者不善。
云洛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步去里间,推了一下睡得昏沉的阿久:“阿久,快起来。”
阿久是行伍之人,眼下虽昏晕乏力,被云洛这么一喊,也立时翻身坐起,“怎么了?”
“来人了,我们走。”
阿久点了下头,刚站起身,不料身子一软,差点就势跌坐在地。
云洛将她扶住:“你怎么了?”
阿久摇了摇头,她方才头晕得厉害,本以为歇一会儿能好,没想到越睡越昏沉,连站都站不稳了。
分明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云洛四下一看,目光落在阿久挂在腰间的香包。
心中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
“这个香包,她……什么时候给你的?”
“就我今日,出门前。”
云洛当即把香包摘下来,将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竹榻上。
广藿、艾叶、丁香,还有一个透明的,凝膏状的东西。
云洛拿这凝膏一闻,一点气味也无。
云洛知道这种伎俩,有的东西看起来无害,但是与旁的事物混杂在一起,便会变成毒物。
可是……阿久身上,究竟还有什么东西有蹊跷?
云洛的目光落到阿久的腰囊上,又要去摘,谁料阿久竟先一步将腰囊捂住,有气无力道:“这里头的东西,没问题的。”
宁桓见二人一直在里间没动静,不由问:“出什么事了?”
云洛扶着阿久走出里间:“她可能中毒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宁桓为阿久把了下脉,说:“应该不是毒,只是至人乏力的药物。”
外头脚步声变大,透窗望去,已能瞧见烈烈火色。
官兵将茶肆团团围住,当先有一个人高喝道:“大胆贼人,胆敢窃取兵部布防图,还不出来束手就擒!”
阿久认出这个声音:“是……巡查司的校尉曹源,陵王的人。”
留在茶肆里只能坐以待毙,这些人若想取他们性命,放把火就行了。
云洛压下罩在头上的兜帽,当机立断:“走,出去看看。”
三人一齐出了茶肆,外头果真里里外外围着数百巡查司禁卫。
阿久强撑着力气看了一眼,低声道:“云洛,你们……你们快走,别管我。”
云洛又看了看地势,城郊荒野,空旷无垠,还不如城中有地方躲藏。
眼下这个局势,他一人脱身已是很难,况乎还要带着受伤的宁桓与中毒的阿久。
宁桓也道:“云洛,你快走,我与阿久为你断后。”
可他们患难与共,到了这时,他怎么能抛下他们?
云洛又朝更远处看去,忽然见到一辆马车停驻在禁卫后方的荒径旁。
这辆马车车身窄小,四周又有许多人护着,若不是他目力太好,应该是瞧不见的。
云洛心生一计,把阿久交给宁桓:“保护好她。”
夜风四起,他忽然一个纵身,踩上前方禁卫的肩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出重重包围,与此同时,抽出腰间长刀,横刀径自劈开马车的车身,把刀架在车里人的脖子上,冷声道:“让你的人把他二人放了!”
车里坐着的是一名女子,她穿着一身黑斗篷,遮着脸。
她分明是瞧不清云洛的面容的。
可她听到他的声音,一下震住,慢慢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