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二章(1 / 2)

在你眉梢点花灯 沉筱之 6990 字 10个月前

待云浠回来,张大虎已被人架走了。

黄昏时分,秦淮水岸华灯初上,程昶与云浠到了桐子巷,天边晚霞正盛。

河堤的杨柳上系满了纸花,有女子早早来到水岸边,闭上眼对着河神默许一个愿,然后将手里的芙蓉灯放入水中。

花灯被涟漪荡开,缓缓飘远了。

程昶问云浠:“放灯吗?”

云浠想了想,浅浅一笑:“不放了,我很多愿望已经实现了,其他的神仙帮不了,全凭自己尽力。”

程昶也一笑:“挺好,知足常乐。”

堤岸边还泊着船,均是很细很窄的乌篷,船上除了艄公,至多能容下五人。有姑娘三两成伴上了船,顺水飘荡一遭,便算沾了这花朝夜的喜气。

一个艄公沿河摇着乌篷过来,问:“公子,小姐,上船吗?只要十文钱,带你们顺着秦淮水走一大圈哩。”

云浠的目光落到乌篷上。

说来也奇,她虽是金陵人,却从来没有乘过船,从前在塞北草原的日子就不提了,后来回了金陵,领了捕快的差事,平日里除了值守就是巡街,更无暇去秦淮水上游赏一圈。

云浠一直认为游船是有闲情的人才会干的事,而她总是疲于奔命。

程昶看了云浠一眼,了然地收回目光,取出一锭银子给艄公,先一步上了船,对云浠伸出手:“来。”

他的手心是温凉的,稍一用力,便她拽上船。

船身多吃了一个人的重量,摇晃起来。

云浠跟着晃了晃,随即四下看去,她觉得奇,原来乘船的感受是这样的,脚下站不实,就像踩在云端。

艄公见他二人不进蓬内,从篷子里取出两张小脚凳搁在船头,拿起橹,顺水一摇,高唱一声:“走喽——”船在水面荡开,一下飘离河岸好几尺。

云浠并不坐,顺着船舷,一步一步往船头最前端走去。

程昶看着她,问:“你在做什么?”

云浠回过身来,灿然一笑:“我没打过水仗,想试试那些常在水上作战的领兵大人是什么感受。”

暮色已歇,夜风四起,风吹得乌篷一荡,云浠站在船头,也跟着晃了晃。

她平衡力极好,很快站稳,又说:“我听阿爹说,那些擅水战的将军,可以极目千里,无论风浪多大,只要站在船头张弓,必能百发百中。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出海领兵,能不能做得与他们一样好。”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样子有点神气,眼眸与星子一般亮,里头尽是无限神往的神色。

程昶于是笑了笑。

云浠看他不说话,从船头下来,坐到他的身边,沉默片刻,问:“三公子,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出征?”

“毕竟很多人都说……女子从军,是不好的。”

其实岂止不好,简直是异数中的异数。

身为女子,应该三从四德,应该相夫教子,像她这样混迹军中向往沙场的,实在是悖逆伦常。

而他身为亲王子,将来的亲王殿下,应该是希望娶一名贤德的王妃的。

程昶问:“我不希望你出征,你就不去了吗?”

云浠思量许久:“我还是会去的。”

她道:“因为我很希望像阿爹和哥哥一样,做一名守疆御敌的将军,眼下他们都不在了,我想代替他们,承云氏先人之志。”

“但是我,”云浠垂下眸,咬了咬唇,“真的很在意三公子是怎么想的。”

因为他对她实在太重要了。

程昶道:“我也希望你去。”

“你有你自己的目标,并且一直为此坚持着,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真的?”云浠问。

程昶点头:“真的。”

看她似是难以置信,又道,“这么说吧,在我的家乡,有许多跟你一样的女孩儿,她们有独立的人格,有清晰而坚定的目标,并且一直为此付出努力。所以我希望你也能一样,你足够善良,也有足够的勇气,因此永远不必在意自己是否特立独行,一个人能忠于本心,执着于眼前事,是很了不起的。”

云浠站起身,点头道:“嗯,我一定会打胜仗,一定能够凯旋。”

自她当了校尉,朝中不是没有质疑之声,说她其实本事不大,全凭今上垂怜。

但是她从小跟着父亲和哥哥学习兵法,自十二岁就上了沙场,虽然历练是少了些,但她已想好了,去岭南以后,她要跟着军中老将好好学,多向他们请教,慢慢积累,她不会逊于任何人。

程昶看向云浠,笑着道:“是,女将军,听上去多威风。”

乌篷船摇到秦淮水中央,艄公将篙橹换了边,拨开一串一串花灯,慢慢撑着船回岸边。

云浠重新在程昶身边坐下,问:“三公子的家乡在哪里?”

“怎么?”

云浠道:“那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地方。”

所以才会有他这么清醒达观,温柔潇洒的人。

水岸已近在眼前,程昶想了想,道:“不是三两句话说得清的,等以后有空了,我慢慢和你说。”

上了岸,候在岸边的武卫给了艄公赏银,此刻正值戌正,花朝夜正是热闹,但云浠二更就要出发,她还要回家跟侯府的人道别,程昶不能把她拖到最后一刻。随即让武卫去套了马车,一路把她送回侯府。

到了临近的巷弄,程昶叫停了马车,指了指眼前的一条长巷,对云浠道:“我陪你走一段。”

云浠“嗯”着点了下头,看到侯府已近在眼前了,她想起一事,顿住步子道:“其实上回罗姝来忠勇侯府以后,我让阿久跟踪过阿嫂,她和我说,我们上明隐寺的两日,阿嫂的行踪没有异常,更没有向郓王报信之嫌。但是,后来我想了想,仅仅两日,不足以消除阿嫂的嫌疑,所以这些日子我没让阿久跟着我去西山营,仍让她留在侯府,可是这些日子,侯府的人均没有异样。”

“明早我就要出征了,忠勇侯府的内应至今没揪出来,我实在有点不放心,三公子那里有什么线索吗?”

程昶沉默片刻,回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