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岫道:“实不相瞒,下官与薛工匠相识已久,去年薛工匠上京,正是由下官安排。当年洗襟台坍塌,何氏偷梁换柱,逍遥法外,若不挖出罪魁,洗襟台难以重建,在下相助温姑娘,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反倒是殿下辛劳。”
谢容与道:“本王分内,谈不上辛劳。”
两人正说着话,祁铭疾步过来拜道:“殿下,小章大人与曲校尉在庄外起了争执,还请殿下过去看看。”
谢容与眉心稍稍一蹙,“他们怎么过来了?”
“听说是上午在留章街遇上了,章大人让曲校尉去衙门,曲校尉不肯,转头就来了归宁庄,章大人是跟过来的,庄子上的尹四姑娘似乎跟曲校尉一路。”
他说的是那位因身子不好,僻居在归宁庄一隅的尹家四姑娘尹婉。
归宁庄到底是尹家人的庄子,玄鹰司只是暂住于此,章庭与曲茂争执倒也罢了,把尹婉卷进来,谢容与只能出去看看。
青唯顿住步子,“张二公子,我不方便见外人,今日便送你到这。”
张远岫温声道:“温姑娘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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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章大人处理完上溪事宜,打算给官家交劄子,上溪暴乱当日,衙门只有曲校尉这一个校尉在,小章大人让他附一份呈文,曲校尉推三阻四,这么些日子过去,恐怕连笔都没提起过。昨晚曲校尉到临水河,在何畔听了一宿的戏,小章大人今早听闻,震怒不已,直接带上衙差去河边堵人。两拨人是在留章街撞上的,曲校尉身边当时跟着尹四姑娘,曲校尉称是要送尹四姑娘回庄,根本不跟小章大人回衙门,眼下二人在庄外正吵得厉害。”
祁铭一面跟着谢容与往庄外走,一面说道。
谢容与听了这话,目中掠过一丝冷肃,章兰若几日前就从上溪回来了,劄子怎么到现在都没交上去。
但他没说什么,到了庄外,果见得章庭与曲茂相争不休,尹婉手上抱着字画,瑟瑟缩缩地躲在曲茂身后,似乎被吓得不轻。
老远见谢容与和张远岫过来,章庭先一步收了声,与两人见过礼,强忍下怒气,问张远岫:“忘尘今日怎么到归宁庄来了?”
张远岫没提鉴画的事,只道:“到东安数日,还未拜会过昭王殿下,今日得闲,特地前来。”
章庭听他这么说,再次跟谢容与一揖,“下官到东安后事务繁杂,早就想到庄上来拜见殿下,无奈一推再推,殿下莫要怪罪。”
这话出,谢容与还没应声,曲茂就阴阳怪气道:“哦,没见到人时不见你殷勤,眼下杵到小昭王跟前了,你倒‘万望莫怪’起来了。你到东安这么久了,拜会个王爷推三阻四,为了给你曲爷爷添堵,你倒是煞费苦心。怎么着?陵川的衙差眼下都听你章兰若使唤了?想把你曲爷爷带回衙门,告诉你,没门儿!你曲爷爷是军衙的人,跟州府衙署八竿子打不着,那劳什子的呈文合该你自己写,想劳动你曲爷爷动笔杆子,做梦去吧!”
“曲停岚!”章庭虽然孤傲,惯来不喜与人相争,何况眼下小昭王与忘尘就在跟前,奈何遇上曲茂,他实在忍不住,他二人可说是从小吵到大的,“你少这混淆视听,上溪暴乱当日,只有你一个校尉在衙门,莫要说一份附在劄子后的呈文,整个奏表都该由你来写!本官待你已是客气,你再这么推三阻四,莫要怪本官呈报朝廷你玩忽职守,革了你这巡检司校尉的职!”
曲茂讶异失笑:“怎么着?拿革职来威胁你曲爷爷了?我多在乎这校尉似的。告诉你,你曲爷爷当官早就当得不耐烦了,趁早革了这官职,我继续做我的纨绔公子,还落得耳根清净!”
他二人又吵起来,谢容与的目光落在尹婉身上,“尹四姑娘怎会在此?”
尹婉本就怯生,谢容与又是王爷,乍然被他问话,她双肩一颤,支吾了半晌才道:“民女……民女早上去留章街,在那里遇到了曲公子,公子让民女引路,问哪里有好的字画卖。”
谢容与的目光扫过她怀里抱着的画轴,一旁的祁铭立刻会意,跟尹婉讨来,将画一一展开给谢容与看,是寻常的山水画,画技娴熟但并不出众。
谢容与示意祁铭把画还给尹婉,“这画谁的?”
“回、回王爷……是民女的二哥的。”尹婉怯声道,她似乎知道在王爷面前应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解释,“民女的二哥是秀才,自小喜欢书画,常常……私下画了画,拿去留章街寄卖,他不敢让父亲母亲知道,所以但凡有画卖不出去,都是让民女帮忙取回,今早民女去留章街,就是帮二哥取画的。”
写字作画虽风雅,于大多数人家却是是念书之外的享乐。尹家富庶,钱财攒够了,希望族中子弟入仕,自然要防着他们耽于山水字画,误了正业。尹家二少爷背着家里人,偷偷寄卖画作,这一点不稀奇。
跟在曲茂身边的巡卫道:“禀殿下,侯爷大寿将近,曲校尉想买副字画孝敬侯爷,今早在留章街撞上尹姑娘,想着她是当地人,便请她指路,随后便遇上了小章大人。”
谢容与听了这话,面上没什么情绪,吩咐人将尹婉送回庄上,尔后问章庭:“章侍郎要的呈文,可有什么规制?”
章庭不跟曲茂吵了,回谢容与的话,“没什么规制,只需把上溪当日暴乱的情形叙述阐明即可,权当一份证词。”他又解释,“下官知道呈文非是必要,只是递交御前的劄子关系到上溪后续官职的任免、人事的去留,不能有丝毫马虎,所以下官想做得尽善尽美。”
谢容与颔首,他细致谨慎,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