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落在他身上,也像落在万古不化的雪山寒冰之上,虽灿烂闪耀,却冰冷至极。
孟子冬只是一个小县城的语文老师,他自己没有太高的追求,对学生更没有,比起裴谨修过得好,他其实更希望裴谨修能过得快乐。
但裴谨修怎么看都离快乐十分遥远。
这些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孟子冬偶尔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文人矫情病犯了。他是真把裴谨修当小孩养,太过关心,自然总是疑神疑鬼,操心不断。
孟子冬乐观地想,高中还有两年呢,说不定高考毕业时,裴谨修的性格就能有所改变。
寒来暑往,两年的时间就在澄县到瑜城的反复奔波中,匆匆结束了。
裴谨修的高中生涯过得十分平静,他年纪太小了,班上的同学普遍比他大四岁左右,因而每个人都很有当哥哥姐姐的自觉,对他礼貌客气,很是照顾。
他不怎么和班上的人说话,性格也如初中那般,沉默寡言,冷淡孤僻。
他个人倒是比起之前长高了不少,但是在一众一米八里还是矮矮的,脸也还是小孩模样,青涩稚嫩,人群中,显而易见的与众不同。
可无论是高一还是高三,再没有一个人因这些不同而攻击孤立过他,或许因为瑜城三中里的学生本来就来自北河省的各个市县,大家求同存异,和而不同,虽偶尔会有一些小的矛盾争执,但从没出现过澄县那种恶性校园霸凌的情况。
两年高中生涯,裴谨修再次坐实了天才之名,凡有考试必是第一,声名赫赫到整个瑜城三中都如雷贯耳了。
高考之前,不仅孟子冬与胡悦专门来瑜城接他回去,他高三所在班的班主任李萍也会陪他回澄县准备高考。
裴谨修虽然已经离开县一中两年了,但县一中永远视他为学校最得意的学生与最大的骄傲。
此次裴谨修恰好就在县一中高考,三年前宿舍那场惨剧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县一中校方灵魂里。为防意外,校方效仿中考,每天车接车送,安排了比中考时还多的体育老师陪同等候。
程浩锋和丁龙等一批人恨得咬牙切齿,眼眶充血通红。可再恨再不甘心也没办法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谨修好似衣锦还乡一般,被人群簇拥着,不容阻挡地走进高考考场。
两天后的下午,高考正式结束。
送班主任李萍到了汽车站,临别之时,微风和煦,阳光斑驳,树影婆娑。
全都考完之后李萍终于问他感觉如何了,裴谨修点了点头,很客观地评价道:“都会。”
李萍这下笑了,如释重负道:“那就好。”
无论裴谨修平时考得有多好,高考才是见真章的时刻,李萍这些年里一直带得都是优等班,见惯了高考发挥失常的,这些小孩往往不会等出成绩时才知道自己考得不好,一般考完后就有所感觉了。
既然裴谨修说都会,那他的高考成绩一定能保持平时的水平。
这次的省状元,又要落在瑜城三中了。
从北河考去京州大学并不容易,更何况裴谨修是从澄县考来的瑜城。
微风绒绒,想到裴谨修从小到大的经历,李萍一时间感慨万千,泪湿眼眶。
她想,或许这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吧,成人所不能成之事,总要受常人所不能忍之苦。
简单地交流了两句后,李萍坐上了去川泽市的班车。
暮色四合,裴谨修则跟着孟子冬一起回到了孟家。
他的生活一如既往,早睡早起,看书学习,锻炼身体,规律到让孟子冬都忍不住咋舌。
县希望小学还没放假,不然孟子冬都想带裴谨修一起出门旅游了。
他连旅游地点都想好了,第一站一定是京州。毕竟裴谨修极有可能要去京州上大学了,孟子冬想带他出门长长见识,去亲眼看看首都风光。
裴谨修在澄县待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孟子冬竟忘了裴谨修是被人从坟山上捡回来的,他本能地以为裴谨修从没去过京州,甚至完全没想过问一问。
直到半个多月后。
伴随着高考成绩的揭晓,一波接着一波的外乡人踏足澄县,最开始是各个顶尖大学的招生小组,紧接着蜂拥而至的媒体新闻记者,最后的最后,竟是那高居财富榜顶端盛而不衰望尘莫及的顶级财阀。
名贵豪车上下来了一众西装革履的青年,簇拥着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男人,金丝边半框眼镜,面容俊美,斯文高贵,气质斐然,与澄县刚下过大雨后泥泞的路面,燥热空气中飞扬的尘土,落后质朴荒凉的气质格格不入。
与其同时,一个巨大的惊雷在澄县轰然炸开,辐射范围遍布全国上下。
比起这位贫困地区出生的天才少年能在十三岁时就参加了高考,还一举成为北河省高考状元更令全国上下震惊万分的,无疑是裴谨修那原本富裕显赫尊崇无比的家世。
母亲是裴氏千金裴泠,父亲是高居财富榜第一的周铭仕。
而裴谨修,并非无父无母穷困潦倒的孤儿。
他竟是五年前意外走丢的裴家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