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索罗斯不免惊诧了一瞬,曲高和寡,尤其是像裴谨修这样原则性极强,一看就不会轻易将就的天才,彼得.索罗斯自己都是四十岁那年才结的婚,实在没想到裴谨修在这个年纪里竟然已经找到了真爱。
……而且他也认识。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来了一个人。
一瞬了然,彼得.索罗斯心中已有了答案,虽是疑问,但他语气十分笃定道:“是池吗?”
裴谨修点了点头。
Augenstern是彼得.索罗斯最喜欢的服饰品牌,六年前Augenstern的秋冬系列新品发布会上,彼得.索罗斯结识了这位与裴同样来自东方的天才设计师——池绪。
风姿卓越的青年,真人要比他的作品更富魅力得多,朝气蓬勃,笑容阳光,迷人至极。
池绪身上那份年轻的生机与活力令彼得.索罗斯感觉自己瞬间年轻了三十岁般,仿佛也回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
相见恨晚。
这位年轻的天才一毕业就接手了家族集团,全世界都翘首以待,等着看他能创造出怎样的神话,最终他果然不负众望,仅仅一年后,他就从裴手里抢到了世界首富的宝座。
当时彼得.索罗斯还远隔重洋的为这位青年企业家与天才设计师送上了最真挚的祝福,顺便还打趣调侃了一番。
彼得.索罗斯一直都知道他俩是关系甚好的挚友,没想到还有另一层的关系。
既意外,又理所应当。
这样的两个人,确实相配极了。
笑了笑,彼得.索罗斯衷心祝福道:“恭喜你,我的朋友。”
顿了顿,他紧接着道:“如若有空,今年冬天可以来我家做客,琳达很想念你和池。”
琳达是彼得.索罗斯的妻子,同池绪一样,也是一位设计师。
裴谨修欣然应下。
天黑后忽然下起了雨,犹如末日降临般,乌云密布,遮天蔽月。
雷声轰轰,大雨激烈嘈杂,倾泻如瀑。
彼得.索罗斯的办公室里仍温暖明亮,冉冉茶香清新扑鼻,桌上棋局布下,绝顶聪明的两个人正享受着智力与谋算上的厮杀,畅意至极。
然而A国首都的另一侧,偏僻巷尾里,傅赫川就远没那么轻松惬意了。
雨滴夹杂着硕大的冰雹,砸在身上,冰冷刺骨,疼痛难当,傅赫川趴在泥水里,清醒过来时后脑一跳一跳锐利地抽痛着。
眼眸失神,大脑混沌,迷蒙了好一会儿,傅赫川才想起来自己昏迷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心情太差了,只顾走路,没看自己究竟走到了哪里,等回过神时,就已经被六七个人高马大的地痞流氓团团围住了。
傅赫川也是从小练武的,赤手空拳撂翻十来个人不成问题,但问题在于,这些人手上全都有枪。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可不想把命交代在这里,这种时候这样憋屈荒唐地死在异国他乡。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傅赫川果断地拿出钱包,解开腕表,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交了出去。
江泊文十分心有不甘,尤其傅赫川的钱包和腕表可都是他送的!
臭着一张脸,江泊文不爽极了。可他也毫无办法,傅赫川比他能打多了,傅赫川都不打算动手,他也只能学着傅赫川,把该交的东西都交出去。
可惜,贪心不足蛇吞象,拿了他们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东西,这些人竟然还要他们的手机。
手机是工作机,起码藏着很多工作相关的机密文件,更存着很多关键人物的联系方式,平常都不可能拱手送人,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更是重要至极。
为首的那个白人狎昵地摸上了傅赫川的脸,与傅赫川越贴越近,牙齿泛黄,张嘴就是一口熏人的臭气,叽里咕噜地说了一连串威胁的英文,末了,又用枪抽了抽傅赫川的脸。
傅赫川与江泊文都曾在A国留学,精通英语,立马听懂了那个白人话语里的轻佻下流的猥亵之意。
脸色铁青,嘴角抽搐,眉目阴沉紧皱,再也压抑不住的暴戾怒气。
骤然出手。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暴起反抗,为首的白人被傅赫川猝不及防地掐住脖子按到了墙上。
一下,两下,三下,头破血流。
猩红黏腻的血流进了眼里,鲜艳夺目,同样激发了歹徒的穷凶极恶与暴戾恣睢,一时间,枪声呼啸,流弹擦着傅赫川的身体而过。
几发空枪后,这几个人很快就没子弹了,放弃了□□,回归了最原始最兽性的暴力。
兵兵乓乓的,众人扭打了起来,混战一触即发。
脸上挨了不知道多少下,灵魂在拳头的重击之下仿佛脱离了躯壳,没有意识,只剩下了出于本能最纯粹的回击。
打到最后,傅赫川的脸上身上有多处破皮出血,眼睛、颧骨、嘴角都青紫一片,显得狼狈可笑。
有人用棍棒狠狠地砸了下他的后脑,踉跄落地,傅赫川含糊的视线里隐约看到一抹惨白的闪电。
他彻底晕厥后,闷雷声响起,天下起大雨来。
浑身都湿透了,身上各处也痛得厉害,在一片冰冷肮脏的泥泞中,傅赫川撑着墙挣扎爬起,灰色大衣吸了水后沉甸甸的,如镣铐般沉重无比地压在身上。
摸了摸口袋,手机还在,虽然泡在雨水里很久,但是还能正常使用。
傅赫川不禁松了口气。
艰难地迈步,傅赫川推醒了同样被砸至昏迷的江泊文。
异国他乡,两个人同样的形容狼狈,遍体鳞伤。
江泊文穿得单薄,冷风刮过,他浑身一颤,刚从昏迷中醒来时他甚至没认出半蹲在面前的人是谁,差点一拳砸了过去,只是大脑本能地从熟悉的声线中判断出那是傅赫川。
他尊敬仰望的傅哥。
借着清冷月色,盯着眼前人看了半晌,江泊文才从那青紫肿胀的五官中依稀看出了几分傅赫川过去的影子。
眼中瞬间涌出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满溢着痛苦绝望的难以置信,他无比崩溃地想:
这怎么能是傅赫川?
这怎么可能是傅赫川??
幼时起便一见倾心的清冷少年,从小到大都聪明绝顶,惊才绝艳,独立于鳌头之上,无人可与之争锋,那么的骄傲而又自信。
大学时创业,随手一个项目便拉来数十亿投资,年仅二十五岁便接手资产上万亿的昶盛集团。
成为集团董事长的那场宴会上,璀璨耀眼的灯光下,江泊文永远忘不了傅赫川那日的绝世风采。
他说他要昶盛集团在他手里再上无数层台阶,他说他要建立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巨型商业帝国,他说他要傅家基业千秋万代永世不绝。
那样的自信张扬,意气奋发,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江泊文的心,惑人至极。
让江泊文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伴其身侧,任其驱使。
豪言壮语犹在昨日,然而十年已过,昶盛集团非凡没能再上一层台阶,反而一步错步步错,现在更是资金链破裂,濒临破产,即将满盘皆输。
似一场醒不来的荒诞噩梦。
江泊文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一步步地落到如今这个田地?
怎么会失败得一塌糊涂?好像全天下都在和他们作对一般,初始只是步步不顺,本以为会柳暗花明又一村,谁成想,难关接踵而至,演变到后来竟是寸步难行。
他想不明白,傅赫川更想不明白。
事已至此,明不明白都不重要了,此时此刻,傅赫川更只看到了江泊文眼中的失望与痛苦。
在这黑暗雨夜里,比冰雹更刺骨,比岩浆更滚烫。
穿心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