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裴见宏来说,他已经习惯了早期和裴见深分庭抗争,各自为王。
虽然名义上慎明集团是由裴见深继承的,但销售网、供应商以及大多基层员工的心都被裴见宏牢牢地笼络到了自己手里。
裴见宏以此为资本,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裴见深的愧疚,在慎明还以实体超市为经营核心的那段时间,裴见深的首席执行官其实是名不副实的,集团的实际决策权被裴见宏紧紧地拿捏住了。
但是现在,很明显一切都变了。
在慎明网刚成立的那段时间里,裴见宏对自己的判断是极其自信的。
他既然劝不动裴见深改变主意,索性作壁上观,悠然地等着慎明网一败涂地。
谁成想短短两年的时间,慎明网的发展就如同云霄火箭般,大大出乎了裴见宏的意料。
起码从销售额和每年的利润增幅上看,慎明网超越慎明超市已经是件不争的事实。
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
袅袅茶雾中,裴见宏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羞恼、不甘、妒恨……这种情绪在父母离世宣布裴见深继承集团董事长时就竞相出现过一次。
半辈子过去,裴见宏早没了年轻时那么大的气性,他或许曾经是嫉妒弟弟于商业上展现出来的先见之明与过人才华,但如果慎明网发展得好,裴见宏也乐见其成。
前提是,他得确定裴见深以及其团队是真的在做对集团有利的事。
裴见宏本身对技术一窍不通,他之前也去找过技术部的负责人何丞,想要了解一些概念。
可惜何丞是个不怎么幽默更不太会使用比喻等修辞手法去简单描述系统架构概念的钢铁理工男,他说的话裴见宏一句也听不懂。
正巧,连续的系统升级改造导致公司内部急缺人才,技术部各处都贴着内推启事。
借此机会,裴见宏推进去了一个“自己人”。
那是他一个老朋友推荐的人选,名叫阮河,三十来岁的小伙,说话幽默风趣。
裴见宏将希望放在了阮河身上,他指望着阮河进项目组后,能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讲解清楚裴见深和技术部究竟在搞什么鬼东西。
阮河于去年十一月通过面试和背调后成功入职了公司,恰好赶上了慎明支付账务系统升级的项目,如今已经二月中旬,离三月份只剩下一个周。
晚上八点,慎明集团技术部那层仍灯火通明。
裴见宏的办公室内。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裴见宏本来正在聚精会神地伏案看文件,听到提示音转头拿过了手机。
是阮河发来的消息。
“裴总,事关重大,我需要与您见一面。”
裴见宏面色一沉,立马拿起了椅子上搭的外套,他一边给阮河发见面时间与地点,一边往门口走去。
半个小时后,芜园池畔。
二月里天气还冷得很,池边更是树影萋萋,愈加阴冷。
湖边路灯很少,偶尔传来两声虫鸣,但裴见宏还是很熟练地在一处横椅上找到了阮河。
自阮河去年十一月正式加入公司后,裴见宏经常约他到此地谈事,两人都形成了一种默契。
裴见宏在阮河身旁坐下,冷峻地问道:“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阮河皱着眉头,忧心忡忡道:“裴总,项目推行得很不顺利,我怀疑恐怕无法赶上这次3.24线上购物节。”
裴见宏不明白这算什么大事,他疑惑着问:“大不了延迟上线,新系统不行那就继续用旧系统,这算什么大事?”
阮河解释道:“不行,旧系统容量不足,肯定扛不住流量冲击。”
裴见宏这下明白过来了,慎明网这次的技术改造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里,向前走看不到成功的希望,但是也绝无后退的可能了。
无论哪种失败,都会把慎明网拖入深渊,裴见深甚至极有可能因此而坐牢。
裴见宏拧住了眉,问道:“离三月一还有十天,你们进度到哪儿?”
阮河道:“30%。”
两个半月的时间只完成了30%,要在接下来短短十天里完成70%,无疑是天方夜谭。
裴见宏的心瞬间沉到了芜园湖底。
他得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如果到时出现了最坏的情况,他要怎么做。
“你先回去吧。”裴见宏道。
想了想,他又叮嘱道,“好好工作,不要气馁。没到最后,一切皆有可能。”
阮河“嗯”了一声,礼貌告辞。
行走在芜园池畔,他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一副金丝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玻璃镜片反射出冷硬的光,阮河随手敲了一行字,点击发送后,又立马删除。
走出芜园,他回首望了望,嘴角一翘,满目讥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裴见宏要是还无动于衷,那可真的要让他倍感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