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文恺到书房后没多久,仆人便将沈睿领了进来。
灯火幽幽,沈睿叩门而入,寒冷的夜里他只穿着深青色长袍,唇色有些发白。
“程先生,怎么半夜忽然到访,是发生了什么急事?”盛文恺起身相迎。
沈睿扫视四周,见书房内只有盛文恺一人,才道:“宫中发生变故,我要尽快离开此地,但夜间各处城门都已关闭,没有官府腰牌或是文牒,我自己没法出去。”
盛文恺一怔:“宫里有什么变故?”
沈睿神色凝重,道:“江怀越先前是假死,今日忽然出现并入了宫,你没有得到一点风声?”
“什么?!他没有死?!”盛文恺大吃一惊,“我今日从衙门回来后也没出过门,完全不知此事。那他忽然出现,难道是有什么企图?”
沈睿冷冷道:“他背信弃义,已经将我在暗中为辽王效力的事情告诉了皇上。若不是我提前得到别人通知,如今早已被他带人抓捕回去了。”
盛文恺愣怔片刻:“他先前不是答应先生要助辽王一臂之力吗?当初先生也是有十足的把握,据说辽王还曾经亲自召见过他,这人怎么会忽然反戈一击?!”
“我原以为他会顾念旧交,没想到江怀越在宫中沉浮多年,已经忘却了往日情谊,只为自身利益而不择手段。”沈睿苦笑一声,又道,“他表面答应与辽王协作,恐怕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这一次潜回京城,是打算利用此事好让自己翻身,重新获得皇上信任。”
盛文恺双眉紧蹙:“那先生现在准备怎么办?”
“你是左军都督府的人,身上必有出入京城的腰牌,可否借我一用?”
“腰牌?”盛文恺微微一顿,“程先生,我如果把腰牌给了你,那岂不是暴露了自己与你有关联?到时候你出了京城不知去向,江怀越追查到我身上,我又该如何自保?”
沈睿听他这样一说,只得面露无奈:“事情紧急,盛大人还分什么彼此?江怀越既然要对我下手,难道还会放过你?你先前就因为馥君的死一直被他怀疑,如今依我看,不如也趁早抽身离开,免得被他打个措手不及。”
盛文恺惊愕道:“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也一起出城?可是这也太过突然……”
“盛大人,你不要再犹犹豫豫,趁着追兵还未找到这里,你我一同离去。若是守城的士兵询问,你可说我是你的下属,跟随你出城办理紧急公务。那些守城的人应该不会将你阻拦不放吧?”沈睿神色越发郑重起来,“江怀越行事狠辣,不留情面。我是冒着风险才过来找你,你若还是瞻前顾后,只怕他很快会带兵闯入,到时候你也是百口莫辩!”
沈睿这一番话让盛文恺神色复杂,他从书桌边站起,在窗前来回踱步,似是在做着艰难的决定。
“你还担心什么?是怕这一走丢了官位?殊不知要是留下,恐怕连性命都要丢掉!辽王原先应该也给过你资财,你将银票带着,往后隐姓埋名也能过上富裕的日子,总好过成为刀下之魂。”沈睿见他还是没有开口,双眉一锁,起身拱手,“盛大人要是还不愿离开,那我只能先行告辞,另寻去处。你我各自保命,切勿泄露消息。”
说罢,他转身作势要走,才到门口,却听背后传来盛文恺的声音。
“先生留步,请容我去收拾细软,取出腰牌,我们马上就出城避难。”
沈睿闻言,心上石头轻轻一放,盛文恺随即推开门扉,匆匆离去。
*
寂静的书房内只剩沈睿一人,院中风声疾劲,窗内灯火烁烁,颇有些萧瑟之感。
夜深人静间,有脚步声渐渐临近,沈睿屏息一听,悄然藏身于门后。
很快,书房的门被人推开。
“程先生?”
盛文恺走了进来,发现室内空无一人,不由出声询问。
沈睿这才从门后慢慢走出,打量了盛文恺一下,忽而皱眉道:“你一件衣物都不拿了?”
“事出突然,无暇再管行李,带着银票就够了。”盛文恺说着,便示意沈睿跟他走。两人才走到门口,门外却又响起脚步声,沈睿下意识朝后一退,房门已被人迅疾推开。
寒风扑卷而入,桌上灯火凌乱晃动,险些熄灭。
就在这变幻莫测的明暗间,有人踏入书房,反手就关闭了房门。
轻轻一推,门闩已锁上。
“夜黑风高,寒意袭人,先生这是要急切出城,躲避什么吗?”江怀越站在房门口,望着沈睿,从容不迫地问道。
盛文恺随即退至一边,沈睿站在门侧阴影畔,注视着江怀越。过了片刻,他才冷笑了一下,缓缓道:“你是在我到来之前,就来找盛文恺了?”
江怀越淡淡道:“在出宫的路上,我就觉得以先生的心思,应该不会那样轻易被人查出真实住所。因此我令人带队前往咸宜坊的小院,自己则来找盛大人。毕竟,当此情形之下,先生若是想走,最有能力帮你出城的就是他了。”
“盛大人,你倒还真是善于演戏!”沈睿盯着盛文恺,“你我同为辽王效劳,而今你居然将我出卖!”
盛文恺神色有些不安,迅疾道:“程先生,论起虚张声势颠倒黑白的本领,我对你还是自愧不如。你刚才说什么江掌印把你为辽王效忠的事告知了万岁,岂不全是一派谎言?辽王从始至终都不希望万岁有后,然而金玉音却背弃太后接近万岁,如今更怀上了身孕,这恐怕,和你也不会毫无关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