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越从南京城外的草场回来时,天色已经不早。
透着金红的晚霞堆满天际,绮丽如斑斓织锦,更显长街清净,石桥玲珑,一脉流水幽幽。
马车在狭长的巷子间穿行,青石板路下过雨的缘故还是带着湿意,他才闭上眼休息一会儿,车子就缓缓停在了一户人家的后门口。
他下了车,四周安静无人,车夫也没有上前询问什么,只是赶着车子往巷尾去了。江怀越取出钥匙开了锁,直接走了进去。
小院是普通的民居,墙角有枝叶繁茂的李子树,花期已过,叶间枝头缀着青色的小果,圆润饱满,令人见了就想握在手中摩挲。相思正坐在树下,捡起一颗落下的幼果,听到脚步声回头一望,惊讶道:“哎?你怎么来了?”
江怀越原本正故意放缓了脚步,想让她有所惊喜,没料她一见面居然这样问,险些被气到。
“……什么意思?不愿意我来?”
相思还是坐在那里,双手撑着长凳,眼里满是笑意。“不是呀大人,我这不是惊喜交加吗?!”
“我可完全没有感觉到。”江怀越寒着脸走到树下。
“真的,我哪里想得到你会在这时候过来,天色都不早了呢。”相思拽着他的袖子,想让他坐下。江怀越却还是站着,以公事公办的神态道:“我是出城去草场查看一番,原本要直接回去的,但是从城北进来正好路过这附近,就顺便过来看看。”
“好了我知道。”相思似乎一点儿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又扯他衣袖,“那么大人是不是只能在这待会儿?得赶在宫城大门闭锁前回去是吗?”
他又看看相思,心想为什么她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又怎么了?”
“那你还杵在这干什么?等着站一会儿就走?连跟我挨着坐一下也不肯吗?”
江怀越语塞,她又趁机用力拽了一把,便让他坐到了身边。
“你闻闻。”相思将手中的小青李子托到他面前,“清香的味道,真想咬一口。”
江怀越看看青果,眼神柔和了几分,略显嘲笑似的道:“也不怕酸死。”
“只是想咬,我又不傻。”她手掌一收,将青果握在手心,自然而然就伏在了他肩上。江怀越低着眼睫,看着满地树影,轻声道:“大白天就敢这样?”
“为什么不敢?这里又没有别人。”相思抱着他,枕在身上。
他微微侧过脸:“东西还够用吗?”
“够啊,我一个人又用不了多少米面。”她抬起下颔朝斜对面的厨房示意,“正在煮饭呢,你要不要留下来吃了再走?”
“不用了,我怕时间赶不及。”
相思叹了口气,揽住他的臂弯:“我还想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手艺呢!”
江怀越笑了笑:“在辽东的时候,你不是展现过了吗”
“那冰天雪地的边陲小城又没什么菜,这里不一样呀!”相思起了兴致,又拉着他的手,一路到了厨房。“你看,早上刚刚买的,都是郊外田里收上来的,很新鲜。”
江怀越看着墙角堆着的蔬果,不禁道:“你又不是出不了门,一下子买那么多做什么?”
“不是你说了,尽量别抛头露面吗?”她拢着长裙蹲在蔬菜边,“多买点,我这两天就不用出去了啊。”
江怀越看着她的侧影,心里有些歉疚。她不是个甘于守在独门独院的平淡性子,如今却因为要避开风头,只能蜗居在此,可她似乎也不为之而哀伤,反而自得其乐。
相思还在说着:“所以叫你要不要留下来吃一点再走,你看那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完不是都要干了吗……大人,其实这些菜也不便宜……”
“那你现在做菜还来得及?我看你一点儿都没准备。”
相思回过头,眉眼间充盈了满足。“当然来得及啊,我眼疾手快!”
于是他便留了下来。起先只是在厨房外面坐着,可是等了一会儿,又背着手踱进去。看着相思在忙忙碌碌切菜,恍惚间记起了她曾经盛装华彩,妆容妩媚的模样。歌楼香暖,倩影重重,仿佛已经是很久远以前的记忆,只有她真实地存在眼前,虽然换了装束,却不改明艳照人。
锅里的油热了,滋滋啦啦冒着气。她将菜下了锅,回头间却见江怀越不声不响在收拾其他配菜。
“我自己能弄好的呀,大人。”相思催促他,“这里烟熏火燎的一股油味!”
他却不慌不忙地把菜归到了碗里:“反正我也没事做。”
“你就不怕回到宫里,人家一闻,怎么身上全是油烟味?”
江怀越嗤笑了一下:“你以为谁都像你,喜欢趴在身上闻味道?等我回到宫里,自然要换掉这身衣服的。”
她撇撇嘴,不由道:“那你什么时候可以不回宫呀?”
他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相思也意识到了什么,一边翻炒一边道:“我……我就是那样一说。”
江怀越看着自己的手,轻声道:“你希望我以后都不回去了,是吗?”
相思只能看到他的侧颜,眉宇间似乎含着一丝怅然。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年幼时就入了宫的人,就算曾经平步青云,也摆脱不了起起落落的磋磨。更何况若是普通大臣,还有辞官归隐的机会,但是他呢?
“我就是想着,要是大人也能有自由的机会,我们,就可以每一天每一年,都在一起。”
她语声轻柔,似流水潺潺清悦温和。
江怀越没有立即回话,只是静静地将砧板和刀子洗净整理好,随后来到相思背后,将她轻轻抱住。
她没有预料他会这样,脸颊竟微微发热。
他贴紧她的脸庞,侧过脸来吻上去。
相思低着头,抿住唇微笑。
锅盖间热气直冒,他却好似不想放过她,只是紧紧从背后抱住了相思,先是侧着去吻,而后又嫌她闪躲,扳着她的下颔,让她不能避开。
她终于扔掉了锅铲,按捺不住去回应。
炙热又缠绵,执著且放肆。
她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懂得情味,不再是近乎青涩的莽撞无知。
“大人。”相思在亲吻的间隙,充满疑惑地问道,“你跟谁学的那么心灵手巧了?”
江怀越正流连于芳姿,猛然被她这样一问,简直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