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望到了她的面容。他不由得一怔,过了片刻才又撑坐起来,怅然道:“我睡着了?”
相思默默看着他,点了点头。
“杨明顺说要带你来,我在这等着的,不知道怎么就……”他有些无奈地解释,相思却注视着他,忽而道:“大人,你太累了。”
江怀越微微一愣,她又轻轻握着他的手,同样感到凉意。
“就席地而睡,是不是很冷?”
他平静道:“行军就是这样的,底下有毡毯,已经算好了。”
“可是……”她忧郁了神情,低声道,“我听小杨掌班说,你先前被人砍伤了,还从山坡跌落雪中。大人,你下午没跟我说。”
江怀越沉默片刻,道:“又不会危及性命,跟你说了做什么?”
“那你难道是要等到性命不保了,才会跟我说?”她不满地看着他,“然后再叫我给你找出那个箱子陪着下葬?”
“……谁跟你说的?”江怀越无语至极,转念又觉得自己问了也多余,愠怒道,“我就知道杨明顺这家伙嘴巴碎的很!什么都往外说!”
“那他也是觉得,这些话可以跟我说,才告诉我的。”相思小小地辩解一番,还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有了不一般的地位,江怀越居然也没否认,只是还很不悦,任由她怎么问,也不肯说出那箱子到底是什么重要的物件。看她怀着疑惑的样子,又加重语气道:“这是事关朝廷大事的机密,不准再问!”
相思其实有些不太相信,可见他似乎真的生气了,只好不再关注此事。
她伏在他身边,道:“大人,你累了,就躺下休息吧。”
“……不是你要来找我?”他腿上阵阵疼痛,浑身关节也酸痛无比,却还硬撑着坐着。
相思低下眼睫,道:“我本来不知道你伤得那么重,想来问问你一些事情的,现在见你这样也没心思说了。”
江怀越喟叹一声,侧身支颔,看着她道:“那你这样讲,我听。”
“其实真的没什么要紧的。”相思本来还有很多话要问,可是见他这样,说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想看看你,伤得到底怎么样。”
江怀越愕然:“就这样?”
她没回答,摸他颈侧,又延展下去,到肩头,再到心口,逐渐往下。
“大夫检查过了吗?我怕你骨头断了。”
江怀越视线随着她的手腕游曳,直至她停了下来,才低声道:“自然检查过的,你不要乱想。”
她又挨近一些,问道:“我们大概会在这里待多久?”
“我已经派人去联络辽东总兵了,毕竟这边剩下的兵力不足,若是贸然上路恐怕招来敌方袭击。”江怀越思忖了片刻,道,“相思。”
“嗯?”
“我想派人把你先护送去连山关。”
相思一惊:“为什么?你要同我分开?”
“毕竟连山关是我们的地盘,你留在这里,万一敌军来袭,怎么办?”
“……可我才来……”
“正是因为才来,我下午没来得及想明白。后来总觉得不安……”
相思沉默不语了,她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九死一生找到这里,如今就在他近前,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眼眶渐渐红了,“我曾经设想过,万一在路上死去,最好是离辽东越近越好,因为那样的话,即便没有机会遇到你,也总觉得与你相隔并不遥远。”
他无奈:“可你现在到了我面前,我总不能由着你陷入险境。两军交战,并非纸上谈兵,真刀真枪乱箭如雨,你的安危,我怎么可能不顾及?”
她眼里水雾濛濛的,反问道:“那你派人把我送出峡谷,一路上就能保证安全无虞?”
江怀越一时没法争辩,也不忍再说态度强硬的话语,只好转移了话题道:“你就那样一个问题吗?”
她勉强镇定了心神,哑着声音道:“戴俊梁问了关于你的事情,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什么事?”江怀越蹙了蹙眉。
相思将之前对戴俊梁说的话转述一遍,道:“他想见你。”
她看看江怀越的冷淡神色,补充道:“要么我编个借口,说你受伤严重,不便会面?”
“我还没有虚弱成那样。”江怀越正色道,“明日,我去见他。”
“不是叫他来这里吗?”相思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江怀越瞥了她一眼。“自然不是!”
*
次日一早,相思才梳洗完毕,听得营帐外有脚步声渐近,竟是江怀越带着杨明顺到来了。
他走路还是不太方便,玄黑大氅衬着略显苍白的脸颊,戎装却一丝不苟。
“明顺,去把护送你姐姐的那一位请来。”他顾自坐下,面朝着门口,神情平和得出奇,然而那满是寒意与敌意的眼神却将他的心思全都出卖。
杨明顺应了一声,匆匆告辞而去。相思踌躇着挪到江怀越近前:“大人,你悠着点。”
“我现在身体恢复得还好。”江怀越扬起下颔,望她一眼。
“不是……”相思无奈道,“我是请您对戴大哥悠着点,少发脾气少刁难人家,我们做人要讲讲道理,要不是他,我怎么能来这里?”
“……”江怀越简直要气晕了,他伤了,病了,大清早过来会见戴俊梁,会见这个他记挂了三年的男人,相思居然首先提醒他,不要对人发脾气?
“我像是要乱发脾气,刁难他的样子?”他心痛得不得了,质问她,“我像是不讲道理的人吗?”
相思幽幽叹息一声,端详着肃白了脸容的江怀越,忽而笑起来。
“不这样说一下,谁知道你会不会犯浑!”她屈膝跪坐他近前,趁着江怀越不备,搂住他后颈,咬上他的唇。
他心神一荡,被这忽如其来的亲吻震慑得怔在当场,隔了会儿才想起回应。可是还未多久,营帐外就传来杨明顺的声音:“大人,戴俊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