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费尽心思和财力拾掇起来的那座精致宅院,和家中收藏的各种古玩字画,裴炎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蠢材,还愣着干嘛?!赶紧回去看看是不是咱们家失火了啊!”
他急得恨不能自己撒腿跑回去,轿夫们赶紧调转了方向,抬着轿子飞快往失火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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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越坐着马车,很快赶回了西缉事厂,他匆匆进入书房后,随即招来了黄百户,将袖中的东西给他过了一下眼。
“按照老规矩,仿造一份,务求做真做旧,越快越好。”
黄百户有些为难地问:“督公,什么时候要?”
“今天,最晚明天。”
黄百户咋舌:“这可难杀我了!做这得要时间!”
“以前不是没做过,拖延不得,速去办妥!事成之后重赏便是!”江怀越肃然发话,黄百户只好带着那封已经微微泛黄的书信离开了书房。
江怀越这才背靠着椅子,微微出了一口气。
他随即又叫来姚康,认真地吩咐一番,待等姚康奉命出去后,自己也随即换下了宫内的服饰,穿上鸦青色万字纹曳撒,微微沉思片刻后,走出了西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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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时坊的灯火似乎都要比别处来得更为明艳璀璨,就连光晕里也蕴含着奢靡金粉,幽幽暖香。
大厅内,有狂欢的富商子弟正借着酒劲追逐众多美人,一时间佳丽巧笑奔逃,长长的缎带随风起扬。相思趁乱闪身退到了屏风后,整顿着快要摇落的花钿。
门外的小厮匆匆奔来,好不容易才找到她,说是外面有人等待。
相思诧异道:“天都黑了,要接我去哪里?”
“没看到马车啊,就有人说是前些天借了你的东西,要来还给你。”
相思纳闷,但还是跟着小厮出了淡粉楼大门。粉莲花灯层层叠叠映照下,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宾客往来不绝,也不知小厮说的那人到底在哪里。
她正四处张望,有一名随从打扮的男子上前来向她作揖,说是主人在附近等她。
相思本想拒绝,然而一看那人倒是眼熟,细细一想,方记起曾在西缉事厂内见过这面孔。她心生欢悦,便向小厮说了一声,跟随着那人转过了街角。
长街背后,是清冷宁静的小巷。
也曾是她望到江怀越马车离去后,追逐而出却被他拽进去的地方。
她惴惴不安地张望着,期望着,在那灯火阑珊处,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高高围墙下,还是在那个昏暗的角落里,一身鸦青曳撒,身披玄黑狐绒斗篷的江怀越静静地等着她的到来。
相思的心,砰砰跃动不已。
很奇怪,虽然早就不是初次相会,可每天每夜想到他,每回每次见到他,竟还是情难自已,好似总是绮丽的梦,不愿醒来,惟愿长睡。
她抿着唇笑,提着繁复奢华的石榴花明珠裙,踏着一地清寒,轻轻地,飞快地,向他奔去。
不知为何,心海里忽然浮现出以前念过的词。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大人。”相思微微喘着,站定在他面前,望着他,眼里满是笑意。
“嗯。”
他应了一声,抬起手来,借着对面楼上漏下的淡淡光亮,抚了她微凉的脸庞。
“很冷?”江怀越低声问。
萧飒寒风吹透了她的衣裙,那对翡翠耳坠在夜风间不住摇曳,晕出微弱明光。她却觉得整颗心全是滚热的。
“脸上被风吹了而已。”她自己捧着脸颊,往手中呵气。
“以后出来,不能穿得这样单薄。”他皱了皱眉头,解开了斗篷的系带。相思却道:“出来的时候又不知是你,要是别人,我才不会特意奔出来见面。大人也真是,还挑这寒风嗖嗖的小巷子里站着。”
“……附近没别的僻静处。”他闷闷地回了一句,随即展臂,将斗篷兜住了相思。
“真重!”
她皱起了鼻子,向他没好气地抱怨,双手却紧紧拽住了系带。
“你不是说这里风大吗?”江怀越怪她难办,索性将斗篷连着的帽子一下子给她戴上了,相思吓了一跳,随即大惊小怪地叫起来:“眼睛都被挡住了,什么都看不见怎么办?”
“至于吗你……”他还没说完,身前一软,相思已经装作辨不清方向,惊慌失措撞进了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