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时不虞沉默着没有说话。
跟着白胡子在外边那些年,她见过许许多多苦难事。
头几年她还无法和人共情,再加上性子又自我,觉得那些人并没有错。
站在自己的立场,一切以自己为先,这能有什么错呢?
白胡子也不强行灌输她什么大道理,只带着她去见识那些人的决定背后,受到伤害的那些人是怎么承受的。
她见过有人做买卖把家底都亏空了,无论爹娘妻子怎么劝都仍要孤注一掷再去拼一下。
父母为了支持他,把自己的棺材都卖了,死时不过一床席子裹着埋了。
妻子生产时没钱请大夫,一尸两命。
真要说起来,他有什么错呢?做买卖这种事谁不是奔着挣钱去的,说不定就成了呢?
可最后,落了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他若懂得适可而止,能早些看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定是另一个结局。
她也见过有人考秀才几次不中,却不管不顾,只一心扑在这条路上。
妻子为了多得些聘礼填补家里,明知道男方不是东西仍是把女儿嫁了过去,结果女儿生生在床上被凌虐而亡。
能说他错吗?好像也不能,他在读书,在上进,若能考取功名就一切都有了。
可他如此坚持的结果,就是把一个家生生拖垮,最后,连女儿也因他命丧黄泉。
他若能早些脚踏实在,大可以去做个私塾先生,便是去大户人家做个账房先生也可,手里多了银钱,给女儿招个上门女婿,也能护女儿一世周全。
见得多了,她才学会了共情,从开始的冷眼旁观到之后为此难受。
也是直到那时,白胡子才和她说,一个人做出的决定影响的是一家,一族,甚至更多。所以无论何时,做决定的时候都需得站在承受她决定的那一方去想,他们是否承受得住。
在此之前,她面对的人决定了自己并不需要去考虑这个问题。
可眼下,承受她决定的,是很可能因她一个决定家破人亡的小小老百姓。
马车在外边的巷子停下来,时不虞步下马车,裹紧披风穿过两处宅子回到言宅,吩咐道:“准备好一份年礼,事发后言管家你亲自送去给老伯,并告诉他。。。”
语气一顿,她才又继续:“京城出了命案,听说死的是个宫女,引着他问起这事,你再告诉他,宫女鼻子上有个小痣。若他未想到,便提醒他江家湾有一个宫女。”
言则应下。
回到红梅居,时不虞在宣纸下站了片刻,道:“阿姑,派人给七阿兄送个口信,明日,我去见他们。”
万霞笑:“姑娘终于愿意见他们了,七公子一定很开心。”
“接下来不能再小打小闹了。”时不虞从宣纸下走出来:“机会难得,这把火,必须得烧到皇帝身上去,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万霞应是,转身离开。
成均喻等小十二这话确实等了许久了。
看着缓缓来到面前的马车,他看着从马车里走出来的人,上前伸出手臂扶她下来。
时不虞今日并没有特意打扮,一身平时常穿的衣裳,外披狐裘,头发梳成京城常见的样式,看着就是个二八年华的姑娘家。
要说有何不同……
“阿兄等很久了?”
不同的,是这份从心底里透出来自在气度。
“不久,大家也才刚到齐。”
时不虞看着这处在僻静处的宅子,打趣道:“阿兄你这只狡兔有几窟呀?”
“再多几窟也及不上那位的尾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