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琳提起家里人,苏华脸色有些不自然:“爸……爸爸被外派去检修铁路了,二哥和三哥都下乡了。”
“都下乡了?”苏琳眉毛一挑,眼底闪过一抹讥讽的神色:“爸爸舍得?”
“爸爸不舍得又有什么办法。”苏华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因为妈妈的事,家里在街道挂了名,分配工作的门路都被堵住,不下乡,留在城里一家人都得饿死。”
苏琳闻言,心里感觉快意极了。
当初苏康为了保住双胞胎,不让自家的两个宝贝儿子下乡,硬逼着她,将她押送上了去黄土高原的火车。
黄土高原条件特别艰苦,缺吃缺穿在那边都是小事,缺水才是大事。她去的那个地方,村子里连口井都没有,想吃水得去远在五里地外的山脚下的水井去挑。
挑出来的水还是混着泥沙的浑水,有条件的用白矾净化,没条件的只能用草木灰,甚至澄一澄就直接喝了。
她从一开始的恶心干呕不肯喝,到后来面不改色的一饮而尽,中间经历过的痛苦,简直不堪回首。
那样的苦的地方,整个沪城除了她,就只有三个男青年被送去。
就连送她上车的知青办办事员,都欲言又止的说那个地方不太适合女孩子去。
她哭着求着,几乎都要给苏康跪下了,可苏康是怎么做的?他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硬拖着她的胳膊,将她拖上了火车。
苏义昌和苏义兴就冷眼看着,一个字都没说。
只有王春花,虽然更心疼儿子,好歹对她也留了些温情。
她抹了一把眼泪,隔着火车的窗户,塞给她五十块钱,说出门在外手上没有钱不行,让她留着傍身。
想起王春花,苏琳的心情复杂极了。
她对王春花又爱又恨。
恨她错换了自己的人生,如果她没有故意将她和云乔换掉,她作为叶家的独生女,原本是不用下乡的。
至于爱……平心而论,这些年王春花对她极好。
王春花觉得她有福气,她的到来挽救了她的婚事,还给她带来了一对双胞胎儿子,让她在苏家挺直了腰板做人,所以对她不说是千娇百宠,但也是百依百顺。
她想单独住一个房间,便力排众议将原本就不宽敞的客厅硬生生的又隔出一间小房子,虽然房间很小,小到只能摆下一张床和柜子,但再小也是单独的房间,也是双胞胎羡慕的眼睛都发红的特殊待遇。
她爱俏,家里的布料就紧着她用,她一年能有两套新衣裳,双胞胎和小妹妹苏华都只能捡亲戚家孩子的旧衣裳穿。
王春花是犯了罪,心里也将亲生的儿子看的更重,但她也实实在在的对她好过,她人生的前十六年,确实是无忧无虑是宠着长大的。
如果换做是叶家,她前十六年的人生绝不会过的肆意安稳。
不提早逝的父亲和改嫁的母亲,单单就是那十几年的数次抄家,她就受不了。
苏琳心情复杂,声音有些低哑的问:“妈妈还好吗?”
苏华摇摇头,诚实的说道:“我不知道。从她被公安在家里抓走,我就没见过她了,现在人又被下放到了青海劳改农场,具体什么情况,更是无从知晓。”
苏琳愣住:“从她被抓,到下放,离开沪城,中间隔了那么久的时间,你都没去看过她吗?”
“爸爸不让。”苏华说道:“他让我们跟妈妈断绝关系,划清界限,不允许我们去看她,说对我们不好。”
“他说不好你们就不去了?苏华,那是你妈妈!她是你妈妈呀!”苏琳生气的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但是就是生气。
苏华奇怪的看了苏琳一眼:“我知道她是我妈妈,可她也是坏分子,爸爸不让我们去看她也是为了我们好啊。”
苏琳默了默,说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你们连面都不露一次,未免也太绝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