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檬想着,如果自己提出建议,让苏维然去看下心理医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讽刺他有病。
宁檬想了想,叹着气,锁了手机屏幕。
还是算了,不说了吧。
宁檬上楼到了公司后的一整天里,都没怎么和陆既明照上面,他这一天倒比从前每一天都显得更加忙忙叨叨。
到了下午,不光陆既明宁檬抓不着他人,连杨小扬都不见了。
一直到快下班的时候,宁檬才成功把陆既明堵在办公室,告诉他,她又拉到了两个优质LP。没等仔细说上两句话,杨小扬就敲门进来了,告诉陆既明:“陆总,房子给您租好了,这是钥匙,地址等会我发您手机上。精装修,三环里,随时拎包入住!”
杨小扬交完钥匙,功成身退。
宁檬挑着眉看着陆既明。
陆既明撇着嘴角笑了下,说:“我膨胀了,现在那一间屋子住不下我了,我得搬到个大点的地方去。”
宁檬也笑了笑,说:“那你开心就好。”
晚上曾宇航帮陆既明搬完东西,有点不太理解,问陆既明:“和她同一屋檐下难道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陆既明苦笑一声。
“今天我看到苏维然来找她了。人家是堂堂苏总,鲜衣怒马,豪宅轿车。我呢?我有什么?我除了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还有一屁股债。”
“现在的我,有仇没钱。放着仇欠着钱,我有什么资格去谈恋爱?”
曾宇航不说话了。
陆既明搬走了,也不过只是空出一个房间而已,宁檬却有种错觉,仿佛整个房子都空荡荡了。
早上刷牙时,冷丁一抬头,她仿佛又看到早早收拾立整西装革履的陆既明正准备出门。可是定定睛再一看,又什么都没有了。
她觉得当陪伴悄悄变成习惯可真可怕,简直能让人产生幻觉。
宁檬忽然发现自己在刷牙的时候产生过很多次和陆既明有关的念头。最印象深刻的那一次,是她抽了自己一嘴巴,然后把他给狠狠地放下了。
她吐了嘴里的牙膏沫子,开了水龙头把它们冲走,顺便冲走因习惯产生的幻觉,像个仪式一样。
然后她无声笑一笑。
还不是时候。
白天宁檬先到了鹰石那边。荟影视正在运作二轮融资,宁檬要和石英商量一下,她们要不要借着这次机会退出。
刚和石英商量完后续的具体事宜,杨小扬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宁檬把电话接通,听到杨小扬把声音压得很低很急地说:“宁总,快来!我们不知道被谁给使坏了,现在来了两拨人,正把陆总堵截在会议室里要钱呢!”
宁檬放下电话连忙打车直奔仁通大厦。
宁檬很快到了路盟投资。杨小扬用最快的语速在去往会议室的路上把她看到听到的,以最极限的输出功率讲给宁檬听。
宁檬于是大致了解了,这两伙人是受到别人鼓动赶来要钱的。
推开会议室门的时候,宁檬已经猜出这两伙人分别的来历——一定是陆既明欠着钱的银行和资管机构了。
她推开门进了会议室,才发现陆既明所处的形势有多被动。他一个人陷入了另外两方人马的讨债包围圈里,故作镇定,孤军奋战。
看到她推门进来时,虽然他还是一副镇定的样子,但宁檬却把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光捕捉得清清楚楚。
那一瞬她像从天而降拯救他于水火的女大侠——这是她从他眼中闪过的那道光里,所攫取到的信息。
宁檬笑吟吟地和两方人马打招呼,自我介绍的同时给大家派发着名片,又喊来杨小扬:“快给各位老板续点热茶!”又转头问来讨债的人们,“我们这除了茶还有自己现磨的咖啡,哪位老板要是不想喝茶想喝咖啡尽管说,我亲自去磨!”
她的好态度让两方来人的紧绷都松懈出一道裂口来。顺着那道裂口,宁檬摸到了一切都好商量的契机。
来人之一跟宁檬客套了两句宁总年轻有为人美能力强之类的场面话后,开始转入正题:“其实我们和陆总也都是老熟人了,所以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有什么就说什么。有人跟我们说,陆总在这又开了家公司,势头还挺好,风生水起的。那我们就过来坐坐看,看陆总既然有钱开公司,怎么会没钱还我们呢。”
那人说着又转头看向陆既明,说:“陆总,大家都是熟人,当初我领导也是因为觉得您这人守信可靠,好几倍杠杆的资金说配给您就配给您了,连个犹豫都没有,您可不能有钱不还,让我领导在里边难做人啊,这样可就太不仗义了!”
另外一伙人也出声附和。
陆既明无言以对,一脸抱歉神色。他不为自己的做法做任何辩解,哪怕这做法其实是对所有人最优化的一种选择——他先用钱生钱,这样可以还掉所有债。他先用现有这点钱还债,那他也只能还这点的债了。
宁檬赶紧出声解围:“各位老板,给个面子,听我说两句,好吗?”
宁檬走到陆既明身旁。她从前给他做秘书那会,也是这样,开会时就站在他座位旁。不必他开口时,就由她来为与会者传达老板的意图。她现在又站在他身旁,但不再是他的秘书,而是他的同盟军。
宁檬不着痕迹地抬手往陆既明肩膀上按了一下,把力量透过掌心传递给他。
然后她笑吟吟地对两方人马说:“各位老板,是这样的,陆总他没骗你们,他真没钱,这家公司其实他也没出钱,不信你们现在就用手机查下我们公司的工商信息。这公司其实是我和另外一个股东出钱成立的,陆总就是我们请回来帮忙管理公司运营的。我也不瞒大家,我和另外一个股东都是陆总的朋友,陆总着急挣钱还钱,我们着急有个明白人来管理运作公司,所以就把他请来了。”
那些人里有人默默掏出手机查了一下,确认了宁檬说的话后,绷得紧紧的面孔缓和了一些。
宁檬趁热打铁:“各位老板,其实你们想想,陆总他要是真想逃债,他干脆跑路好不好?到时候没人找着他债务就全都一了百了了不是!可他没这么干,他又出来起早贪黑地工作,这为了什么啊?为的就是赶紧挣到钱还你们啊!你们也说了,以前没少和陆总打交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清楚吗?刚才说话那位仁兄,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以前我在既明资本工作的时候,我和您还有您领导我们都是见过面开过会的。您回想一下,陆总从前什么时候赖过账?该15个工作日打的钱,他从来不到7个自然日就打过去了,对不对?”
刚刚说话那人脸色柔和下来,随着宁檬的话频频点头。
宁檬脸上笑着,心里长出一口气。
她赶紧抓住机会,做出最后一击:“各位老板,你们也看到了,陆总确实没钱,他现在就是我聘请的一个管理人。要我说不如这样吧,陆总欠你们的钱,让他再加点利息还,相应的你们也再宽限点时间,我和另外一个股东呢,我们愿意给他做个担保,欠你们那些钱最后他要是还不上,我们替他还。但你们现在要是强逼他还,估计他也就值一条命的钱。所以按我刚刚的提议那么执行,你们看看,行不行?”
两方人马的代表琢磨了下,就都出去会议室外打电话了。
回来后他们对宁檬说:“我刚跟领导汇报了一下您的提议,领导说不然就先这么着吧,总比一点要不回来的好。那宁总,就麻烦您公司以及您个人都给出份担保?”
宁檬当机立断应了声:“没问题!”
终于把两拨人送走,杨小扬特意进到会议室对着宁檬比了两个大拇指又出去了。
宁檬失笑。
她笑着转头看向陆既明。
结果看到他也对自己慢慢竖起一根大拇指。
“你又救了我一次。”
宁檬忽然觉得自己活得特别有价值。
她站着,陆既明坐着。她低头,他抬头。他们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似乎有一瞬他们的目光都有点想闪躲,可那一瞬后谁的目光都还在坚持。
陆既明抬头看着宁檬,一眨不眨:“你爸跟我说,他就是讲义气帮人家担保,才搞得你们家后来一贫如洗。你不怕重蹈覆辙吗?”
宁檬低头看着陆既明,笑了:“我爸遇人不淑,他提供担保为那人付出真情与钱,结果那人是个没良心的混蛋。但你不是。”
陆既明的目光抖动了一下。是他先没坚持住,移开了眼神。
宁檬安慰他:“拿出你以前的霸气啊陆总。你看你刚才让他们给压成什么样了?别觉得自己欠钱腰板不硬就不张嘴啊,你又不是不还,你得告诉他们你是想怎么还。说真的,你以前那股无赖劲儿呢?变成文明人后也别全扔了啊,还得剩下两分拿去对付除我以外的人呢。”
陆既明低低头,悄悄笑了。
再抬起头时,他问了句:“你觉得今天这事是谁干的?”
宁檬撇撇嘴,手指往上指了指:“还会有谁,无外乎楼上那一位。他能来这么一手,说实话也是在我们意料之中的。”
陆既明点点头,手指敲了敲桌面:“的确。而且不管我们是不是把公司选在这里,只要他知道了他没彻底搞死我,我又出来做事了,他就总会想办法使坏来搞这么一遭的。现在这样反而好,跟银行和资管机构把什么都说明白了,你又给我做了担保,未来我只要能在期限内把欠他们的钱还上就好。这么看我倒要谢谢上面那一位的推波助澜了,这倒让我欠债欠得踏实了。”
这个小风波以最圆满的方式得到了解决。但圆满背后,陆既明却显得有点消沉。宁檬感觉到了他的消沉,尽心尽力地安慰他:“不至于的,这一点小事情就要你又变沮丧了的话,那以后那么多沟沟坎坎还不得随便哪个就又把你绊倒了?你是跌到谷底又爬起来重新起步的,和别人从零起步的当然不能比,你注定得要比别人经受更多东西。所以啊这位陆总,请打起精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