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随牙齿轻轻咬着那一寸衣带,抬头懒洋洋看着他笑,话本里的妖姬什么样,唇红齿白勾魂夺魄,眼里融着一场春日里的濛濛细雨,眨一下就会在心尖泛起潮。
不行,要出事。
祝燕隐干脆利落地扯过被子,将他的脑袋给捂住了。
厉随又开始笑,顶着被子笑,花枝乱颤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超冷酷大魔头的形象。祝燕隐被笑得有些面红耳赤,索性背对他想睡觉,不再管这个笑点清奇的奇葩,结果却被一把连人带被子捞了过去,这回就不是咬衣带了,是咬鼻尖,咬耳朵,咬住下巴和喉结,再往下时,祝二公子就开始捂着衣襟到处乱跑,但厉宫主的战斗力,就是用一根手指也能摁住十个读书人。
所以江南阔少就被摁住了。
心尖的细细的潮湿涌成浪,冲得四肢百骸都是软的。他咬着手背,另一只手想去推他,却反而被牢牢握住,攥得又酸又麻。
过了一阵,他终于受不了地去踢他。
厉随松开手,整个人覆上来,捏起他的下巴亲得缠绵。祝燕隐急急忙忙侧过头:“你先去漱——”
更多的声音被卷入了舌尖。
厉随抱着他,亲得又疯又宠,带着那么一点强势的压迫,让对方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只能迎合,直到最后祝燕隐开始呼吸困难地咳嗽了,才松开手,又在他泛红的鼻头咬了一下。
雪城冬夜,潮湿得像梅雨江南。
第二天早上,祝燕隐漱了差不多三遍口,祝小穗实在不理解:“公子吃什么了?”
祝燕隐身躯一震,把刚放下的杯子端起来,又刷了第四遍。
祝小穗:“……”
原野月盼了一整夜,一直在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在说话声终于传来时,她本欲扑向门口,却又突然停住脚步,用脏污的衣袖匆匆擦了两把更脏污的脸,还将乱蓬蓬的头发重新束好,浑浊黯淡了好几日的眼珠子里,难得生出了几分期待。
结果屋门被打开时,依旧只有厉随与祝燕隐两人。
原野月脸上光华顿失,惶急而又尖锐地问:“阿星呢!”
“他不在林雪峰巅。”
“不可能!”
“石屋里是空的。”祝燕隐道,“不过我们找到了一些东西,应该是你弟弟留在那里的。”
影卫将包袱拿进来,取出东西一一摊开,茶壶、酒囊、渔具、手帕……原野月先是呆呆地看着,突然就又焦虑起来,冲上前将那些熟悉的旧物拼命往包袱中收,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你们快些将这些东西放回去,否则阿星回去之后看不到,他会生气,会生气,快啊!”
“他不会回去了。”
原野月的动作停下来,猛然回头:“你什么意思?”
“石屋已经空置了许久,所有东西都风化腐朽了。”祝燕隐道,“那里根本就没有人住,我们只找到了这个包袱。”
“那阿星人在哪里?”
“是谁告诉你原野星住在林雪峰的,赤天?”
“……阿星就是住在那里,你们在骗我,对,他受伤了,所以一定是去了别的地方。”
“去了哪里?”
“我怎么知道?”原野月狠狠地看着厉随,“你没有把他带回来。”
“石屋中到处都是挣扎留下的血痕,若你的弟弟真住在那里,他的日子可不怎么样。”厉随冷冷提醒。
原野月的瞳孔在听到“血痕”二字时,猛然收缩了一下。
祝燕隐试探:“这么多年,你就从未上去看过一次?那些血迹已经很陈旧了,看起来至少有两三年的时间,不像近期留下的。”
原野月喃喃道:“不,不可能,阿星就是住在那里的。”
“你的弟弟的确曾经住在那里,否则我们也找不到这些包袱。”祝燕隐道,“但他住进石屋后发生的事情,可能与赤天告诉你的并不相同,你最好再仔细想想。”
原野月看着怀中的旧物,这些都是弟弟所珍惜的、绝不准自己多碰的东西。
姐弟两人虽答应追随赤天北上,但彼此间紧张的关系却没有因此缓和。从东海渔村到雪城,原野星一直待在赤天身边,并不愿多看姐姐一眼,而赤天也明显更欣赏原野星,不但亲自教他噬月大法,还与他一道练功。
原野星才是最初被赤天选定的那个“工具”,用来化解旁人内力,但后来或许是练功不得法,他在途中走火入魔过一次,后来就一直体寒发热,缓了两个月也没见好。
在大家共同瓜分厉随内力的那个夜晚,原野星也是最先被赤天推上前的,不过他并没有分走多少内力,很快就踉跄离开了雪地,说要回去休息。
然后原野月就再也没有近距离见过他,所有关于弟弟的消息,都是出自赤天口中——说他住在了林雪峰,说他不愿见自己,甚至都不愿意一起出任务,还说他的功力正在突飞猛进,很快就能成为名震武林的高手。
而事实也证明,赤天并没有说谎。戴着黑色面具的少年很快就成为了江湖里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他亲手制造了一起又一起的灭门惨案,轻松而又不费吹灰之力。
原野月对赤天是充满感激的。
感激到在四年前,当赤天突然问她是否愿意同练噬月时,原野月第一想到的不是作为工具的痛苦,而是惶恐地问:“那阿星呢?”
“他的功夫已经很好了,不需要我再分他内力。”赤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而你资质有限,只靠自己蒙头苦练,怕是会离他越来越远。”
四年前。
四年。
原野月焦急地回忆着,这四年间自己曾经见过弟弟的证据,但很快她就近乎于绝望地发现,没有,一次都没有。每次自己所看到的,都只是远处戴着面具的黑色身影,快得像是一阵风,她并不敢靠近,只是模糊地觉得弟弟长大了,长大到连自己都开始觉得陌生,几乎快要认不出来。
“阿星……”
“你若不信那满屋血痕,我们可以带你上去看。”祝燕隐道,“不过若我是你,就会想想他还有可能去什么地方,尤其是赤天会带他去的地方。”
原野月手中紧紧攥着那个茶壶,攥得手指都麻痹了,她心中慌乱至极,却又依旧残存着一丝希望。练噬月需要极寒的冰室,赤天当初之所以带原野星上林雪峰,也是因为那里至高至寒。她艰难地吞咽了一口,颤声道:“我曾听教主说过,林雪峰顶有许多天然冰洞,可以令练功事半功倍,阿星或许因为受伤去了那里。”
……
这回再上雪山之巅,就多了许多万仞宫与名剑门的弟子,祝府的护卫也跟上来了一拨。赵明传依旧寸步不离跟在厉随身后,因为内心深处实在仰慕——谁能不仰慕天下第一?而且对方居然没有无情冷漠地赶自己走,这不就是默认了吗?那哪里还有不跟的道理?
很冷酷的大魔头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情世故的压力。
赵少主并不知道,要不是因为祝二公子爱的叮嘱,现在自己很有可能已经风雨飘摇地挂在了半山腰。
厉随挥手扫开一片乱石。
赵明传也跟着一剑斩落冰雪。
厉随:“……”
林雪峰高耸,地方却并不大,孤零零像一根石笋插在雪中,因为风势的关系,冰洞大都形成在南侧,倒也好找。
影卫们一处一处地挨个翻过去,最后果然在最底处的冰洞内找到了一具尸体,因为被冰层层覆盖包裹着,看起来还很完整,穿着一身黑衣,蜷缩岣嵝,只有暴露在外的手风化为白骨,脆得像玻璃,一碰就掉。
赵明传惊疑:“这是原野星?”
“不知道。”厉随看着冰块,“怕是得由他的姐姐亲自来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