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都算了(1 / 2)

剑拥明月 山栀子 8569 字 10个月前

长雾袅袅, 淫雨霏霏。

凌霄卫指挥使贺仲亭从含章殿出来,抬眼便见被宫娥宦官簇拥的胡贵妃,她轻抬着下颌, 正睨着他。

“贵妃娘娘。”

贺仲亭俯身。

“贺大人既从里头出来了, 是否也该好好想想自个儿究竟要走哪条道?”胡贵妃扶了扶鬓发,意有所指。

“臣告退。”

贺仲亭脸上神情不显,行了礼便要往阶下去。

“明月没有死对不对?”

身后传来胡贵妃的声音。

贺仲亭一顿,回过头去。

含章殿中果然还有她的人在。

“都这节骨眼儿了,陛下还想着让你将明月找回来,”胡贵妃笑盈盈的,一双眼却冷极了, “那你就将她找回来吧, 我如今找不到肖神碧那个女人,找到她的女儿也是好的。”

贺仲亭低首,却并未多言, 也不撑伞, 他抬步走了下去。

“娘娘, 贺大人一向对圣上忠心耿耿, 您说贺大人他……”

胡贵妃身边的宦官犹犹豫豫的。

“如今都什么时候了, 他若真是那不知进退的人, 只怕也不能得陛下信任, 稳坐凌霄卫指挥使的位置这么些年。”

胡贵妃居高临下, 凝视那道走入朦胧烟雨中的挺拔身影:“陛下那般喜怒无常之人, 可不是谁都能轻易得到他的青睐的。”

贺仲亭冒雨骑马回到贺府, 温夫人立即唤人备好热水服侍他沐浴更衣, 天色暗淡下来时, 晚膳才摆上桌, 温夫人瞧见儿子浑身湿透,从庭内走来。

“你们父子两个怎么都不知道撑伞?”温夫人嗔怪道,立即迎上去,用绢帕擦了擦儿子沾了雨水的脸。

“知道我入宫的消息才赶回来的吧?”贺仲亭坐在桌前,端了茶碗却还没喝一口。

“父亲,”

雨珠顺着贺星锦的下颌滴落,“胡贵妃怎会轻易让您入宫见了圣上?”

如今含章殿已经被胡贵妃所控制,陛下想见什么人,不想见什么人,都不是那么轻易的事。

“夫人,你先回房吧,我与儿子要说些公务。”贺仲亭不紧不慢。

温夫人已习惯他们父子两个谈论公务时自己不能在场,当下也没多说什么,只嘱咐了贺星锦一定要沐浴换衣,去去寒气,便由婢女扶着出去了。

“此前我问你,临清楼中的那两具尸体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堂内只剩下贺氏父子二人,贺仲亭语气平静,“你是如何答我的?”

贺星锦神情微变。

“子嘉,你以往从不对我这个做父亲的撒谎,但在明月公主一事上,你似乎对我隐瞒颇多。”

贺仲亭手中的茶碗轻扣桌面。

“对不起父亲。”

堂内一时寂寂,贺星锦许久才出声。

“说说,你为何瞒我?”贺仲亭看着立在大开的门前,那个一身暗青缠银鹤纹袍都湿透的青年。

迷蒙烟雨在他身后,他湿润的眉眼浸在一片暖光里,沙沙的雨声落了满耳,再凛冽的夜风也吹不动他湿透的袍角:“父亲,若在禁宫,她会死的。”

“陛下疼她,她是大燕最尊贵的公主,谁敢伤她?”贺仲亭气定神闲。

“可父亲您看如今的朝局,太子与五皇子必有一争,陛下已经老了,”贺星锦轻抬眼帘迎向他的视线,“何况,最敢伤她的,本是她自己。”

“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贺仲亭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听了他的话也没有分毫惊异。

“我不知道。”

贺星锦转过身,满庭夜雨冲刷濯洗着瓦檐,湿润的水气迎面,他低沉的嗓音里裹了几分迷惘:“父亲,我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她究竟为何一心求死。

不知她与那个少年是否已经离开玉京。

“父亲您何苦问我,你原本就都知道,不是么?”贺星锦再回头,定定地望着他。

星罗观临清楼的那场火,若非有人刻意为之,它怎么会蔓延得那么快。

楼内的两具尸体,其中一具是蕴贞公主,另一具却并不符合明月公主的年龄,即便她们烧得面目全非,也能查验得出。

贺仲亭沉默许久,他站起身来,走到儿子的面前:“子嘉……”

他明明是有些话要说的,但最终,他只轻拍贺星锦的肩:“记得听你母亲的话,沐浴换衣,正值多事之秋,你……顾好自己。”

一桌晚膳动也没动,贺星锦看着贺仲亭接了女婢递来的伞,踩着雨水走入夜幕深处。

荣王府。

炭盆烧得通红,时有火星子迸溅,秋泓将一封又一封的信件扔进去,其上隐约可见“温氏敬拜明月公主”的娟秀字痕。

“王爷,其实留着做个念想也是好的。”秋泓回过头,看见荣王双臂撑在案上,失神地望着炭火,便出声道。

荣王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摇头:“不必了。”

“绒绒已经离开禁宫了,如今胡贵妃正盯着荣王府,若这些东西被发现,岂非多添话柄?”

荣王凝视着案上零星的几封信件,那上面的字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他的女儿的亲笔手书,只不过这些手书都是她写给温氏的。

“鹤紫说,公主有将那些信件好好地存放着。”

火光时明时暗,秋泓烧掉的,都是经由她以温氏的名义代笔却并未送入禁宫的书信。

商绒所熟知的温氏的笔迹,实则是她的笔迹。

“都烧了么?”

荣王指节蜷缩起来。

“烧了。”

秋泓简短地答。

荣王不说话了,他将桌上的书信递给她,随后靠在椅背,怔怔地盯着满窗的夜雨发呆。

门外有了些动静。

秋泓立即起身去开门,随即一道高大的身影走入屋中,夜风吹着雨丝进来,书房内的长幔被卷起。

秋泓出了屋子,来人瞧了一眼炭盆,看清其中并未烧尽的东西。

“敬直,还未多谢你愿借夫人的名义于我,让我得以与绒绒做一回不见面的忘年之交。”

荣王坐在书案后,望向长幔后的那道身影。

“王爷何必言谢。”

帘外的的男人抬起头来,赫然便是贺仲亭。

“若我早知她在南州是自己出逃,我便该早一些如她的愿,”荣王长叹一声,“也好过她回来这一趟,徒增烦忧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