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想什么(1 / 2)

剑拥明月 山栀子 9066 字 10个月前

明月公主新丧未过, 星罗观半数的道士都在皇陵明月公主墓前为其日日诵经,整个玉京城更是皆披缟素。

未料想,蒙受皇恩二十载的凌霜大真人一夜之间死在了星罗观。

先是蕴宜大公主撞柱, 再是摘星台起火, 明月公主与蕴贞公主死于星罗观临清楼的一场大火,二皇子息琼悬梁,再到如今,大真人也丧命于火灾。

玉京城中人心惶惶。

“观主,我已告诫过底下人, 他们绝不会出去乱说。”抟云一身白袍,微微伏低身体。

“如今陛下病重, 只怕已无暇顾及星罗观中事, 师父去了,宫中却至今没有人来。”青年跪坐在蒲团上,闭着双眼。

“要变天了, 观主。”

抟云低声说道。

青年闻声睁眼, 看清案台后漆黑的棺椁, 他侧过脸来, “那么你以为你做的选择, 便是对的么?”

“观主……”

抟云张张嘴。

“我并非要责怪你什么,”青年再转过脸, 案台上的香断了一截香灰落入炉中, “如今星罗观已不可能独善其身, 总是要走出这一步的。”

“将观中的女弟子都打发了吧, 她们……”青年一顿, 有些喑哑的嗓音裹了几分怜悯, “在这观中也算受足了苦。”

星罗观的女弟子比之禁宫中的采露宫娥, 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我会将她们的名册送至无极司消除道籍。”

抟云垂首道。

“请太子殿下放心,星罗观与殿下共进退。”

青年没有回头却仿佛洞悉了抟云心中所想般。

抟云总算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转身提着衣摆走出殿门去。

油灯摆满整个灯架,金光灿灿的大殿内,三清塑像俯视着底下一片缭绕的香火,青年孤身一人跪坐在蒲团上,听见身后一阵轻盈的步履声。

他又睁眼,却没回头。

紫色的衣袂擦过他的衣袖,满殿香火的味道也遮掩不去她走过他身边时那一缕淡香,那女子立在一旁端详他脸颊上多出的一道鞭痕,那鞭痕狰狞蜿蜒,蔓延到了他的脖颈,没入严整的衣襟底下。

“你不是说,你有万全之策,不会被你师父察觉么?”第四双手抱臂,扯了扯红唇。

“对你是万全,对我不是。”

青年垂着眼帘,嗓音清淡。

“那你怎么连传信让我来救你也不会?”第四上前两步,蹲在他身前。

她的呼吸临近,迎面拂来,青年宽袖下握着拂尘的手一紧,他忍受着她如此近距离地打量,一言不发。

“白隐,不是说了,你我两个是露水姻缘,见了阳光就会被晒得干干净净,”第四的指腹轻触他脸颊上那道结了血痂的伤疤,“不要自作多情眷顾太多,你看,破了相的是你,疼的是你,多傻啊。”

她甚至还笑得出来。

她指间的温度太冷,冷得令人心中发寒,白隐抬眼看她,语气平静:“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找上我,不是吗?”

第四脸颊的笑涡消失。

这个道士从没出过星罗观,他足够单纯,像一张白纸,但是第四最初引诱他,也仅仅只是一时兴起。

并非他所以为的,蓄谋已久的利用。

但第四没有反驳他。

反正,什么理由都一样。

第四站起身,绕到案台后抽出弯刀来,白隐见状,立即道:“你要做什么?”

“你这么好的一张脸被这老东西给毁了,就是死了,老娘也得让他身上没一块好肉。”第四说着便将弯刀抵上那棺椁。

“不必了。”

白隐制止她,“他是被烧死的,烧得焦炭一般。”

烧死的?

第四转过脸来看他,他仍跪坐在蒲团上,那张她很喜欢的脸上那道疤十分扎眼,越是看,她心中便越是生气。

白隐有些难堪,忍不住侧过脸,想要躲避她的视线。

哪知那女子从案台后走来,俯下身来,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油灯摇晃的火苗在他眼底跳跃,她的吻落下来,唇齿纠缠。

白隐瞳孔微缩,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腕。

第四殷红的唇脂几乎都蹭在了他没什么血色的唇边,这般气质清淡温和的道长,犹如沾了俗尘的白雪般,她有点着迷。

可惜的是,他脸颊的那道疤。

“拂柳……”

他的呼吸有些难以自持,但他才唤出这个,他取给她的名字,却听她道:“我欠你的,用这个还你。”

她将一枚银菱花飞镖塞入他手中,又触摸着他的脸,“若再遇危及性命之事,你凭此物去敬山茶楼,自会有人助你。”

只这一句,白隐将要脱口的话淹没于咽喉。

晚秋风冷,枯叶落入门槛来,白隐回头迎向那一片烂漫明净的光线,指节收紧,掌心被菱花飞镖尖锐的棱角刺破,他喉结微动,低声道:“你走吧。”

第四没了新红的口脂作点缀,那一张脸仍旧冷艳非常,她轻瞥他片刻,毫不犹豫般,站直身体朝殿外走去。

她的身影融入那片耀眼的光线里,血珠顺着白隐的指骨流淌下来,他回过头,仰望三清道祖的金身塑像。

如今的星罗观已不是凌霜大真人的星罗观,第四来得轻松去得也轻松,她回到藏身的宅院时,正见那位小公主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摆弄鲁班锁。

她总是在摆弄那个奇怪的鲁班锁。

第四不走正门,飞身跃上房檐又很快落在小公主的面前,见她吓了一跳,第四噗嗤一笑:“公主,小十七都受伤了,你怎么不在房中陪着他,却在这儿摆弄这么个破玩意儿?”

商绒看她满额是汗,便放下鲁班锁,倒了一杯茶推到她的面前,说:“我也想的,可是我在里面他睡不着。”

第四见了那碗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也坐了下来,端起茶碗来抿了一口,又问:“这个鲁班锁究竟有什么玄机?难不成里头有什么藏宝图?”

在第四心中,没有什么比钱财更好的东西。

“没有藏宝图,”商绒摇头,一边拆解鲁班锁,一边说,“只是折竹的心结。”

第四一听,便失了不少兴致,“不过是他师父的事,如今只要杀了那半缘,不就自然而然解开了?”

“是,也不是。”

商绒想了想,又说,“他是因为他师父才想解开这个鲁班锁,想了好多年,虽然他说如今已经用不着打开它了,但我觉得,他背着这个执念很久,若能打开,我还是想帮他打开。”

第四的手掌贴在碗壁,她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乌黑润泽的发辫落在一侧肩前,发尾系着的竹绿丝线很像是折竹剑上的穗子。

第四忽然安静许多,商绒不再摆弄鲁班锁,问她:“拂柳姐姐,白隐观主还好吗?”

“命还在,只是破了相。”

第四随口答。

“破了相?”商绒吃了一惊。

“是啊,很长的一道疤。”

第四说着,又想起那青年白皙面容上结了血痂的疤痕。

“你等我一下。”

商绒收好鲁班锁,起身走上阶去推开那道房门。

第四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她猫着腰轻手轻脚地进去,不由轻笑一声,杏眼弯如新月。

没一会儿,商绒出来了。

她合上门,快步朝第四走去,将手中的一个小小的瓷盒递给她:“这是宫中的药膏,可以去腐生肌,他是新伤必然管用。”

药膏是梦石给的,但对她腕上的旧疤作用并不大。

第四看着那瓷盒,伸出手去却又悬在半空,隔了会儿,她收回手,眉目冷艳:“我已经没有必要去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