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喻靠着湿冷的岩壁,甚至陡然冒出了死在这里也没关系,反正自己都是吸血的怪物这样的想法。
不可以。
楚喻晃了晃脑袋,在心里喝止自己。
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喉间突然窜上一阵难耐的干痒微疼,等熟悉的热意从每一条血管中翻涌而起,楚喻意识到,自己这是又渴血了。
自从有了陆时的血,楚喻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这种无法缓解的饥饿感觉了。
每一根神经都仿佛被架在火堆上炙烤,太阳穴绷着的血管突突跳,有种下一刻就会爆开的错觉。
楚喻挪了挪位置,将发热的手心贴在岩壁上,“班长,我睡会儿,有点困。”
章月山在发呆,闻言点点头,“好,你睡吧。”
说是睡觉,楚喻没怎么睡着。
思维在睡眠与清醒之间来回浮沉,脑海里无意识浮现的,是早上他起床时,陆时陷在白色枕头里沉静的睡颜。转眼,又变成了漆黑的洞穴里,扑棱着翅膀突然飞出的一大群黑色蝙蝠。
恍惚间,洞口有光。
楚喻喃喃道,“有人来救我们了?”
“校花,你醒了吗?”
听见章月山的声音,楚喻才慢慢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做梦了,或者出现了幻觉。
他揉了揉眼睛,“嗯,醒了。”
电筒放在地面上,仿佛黑暗中的小灯塔。
章月山担心,“校花,你没生病吧?我刚刚听你呼吸很重,还以为你发烧了。但碰碰你额头,好像又没有,温度是正常的。”
楚喻摇摇头,“没有发烧。”
嗓子有些哑。
这时,楚喻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苦味。
隔了一会儿,楚喻才反应过来,章月山后腰上有伤,这应该是章月山的血的味道。
之前他不饿,没注意到。
现在饿着,本能的,对血的气味变得敏感。
“对了,我发现了一个好方法!”
章月山激动道,“我手电筒上,不是有电量显示的指示灯吗,一共五格。小夜灯可以亮五十个小时,也就是说,每熄灭一个指示灯,就过去了大约十个小时!”
楚喻笑道,“嗯,对,这样,我们就能知道时间了。”
在第二个指示灯熄灭时,楚喻反应已经开始变慢。心跳一声一声地砸在耳膜上,大脑昏蒙一片。
他反复地将发烫的手心和手背,交替着贴在阴冷的岩壁上。
听见细微的声音,楚喻笑道,“班长,你肚子在叫。”
又指指饼干,“要不要先吃一点?”
章月山饿的翻来覆去睡不着,没想到肚子叫的声音被楚喻听见了。他确实很饿,但他也知道,他们一共只有这么一点食物。
楚喻知道他的想法,“没关系,我们有四包饼干,你拆一包吃了吧,还有水也喝一点,吃了快睡一觉,好好休息。”
犹豫了一会儿,章月山没再反对。他拆开一包饼干,拿出两块,飞快地塞进嘴里。又往嘴里倒了一点水,把食物咽下去,胃部的饥饿感才消褪了半分。
章月山睡着了。
楚喻伸手,将包装纸里剩下的一块饼干抽出来,放进口袋里,假装是自己也吃了饼干。
别墅。
见方子期进来,梦哥猛地站起身,急忙问道,“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还是一样,没什么进展。”
方子期灌下热水,去了去身上的湿冷水汽。
“搜救队早已经就位,但最麻烦的是,确认不了校花和章月山的具体位置。”他手指比了个数字,“这次青茗山山体滑坡,一共塌了三个地方,一个在南边,两个是我们北边。三边都去了人,正在到处找。但没有目的地乱挖,没有效率不说,还非常浪费救援时间。”
梦哥基本没睡着觉,眼睛下面青黑一片,他拍着脑门使劲儿想,“班长拉着校花出门的时候,我还问了句,要去哪里找松茸。班长说的是,碰运气。”
章月山和楚喻临走时的场景,几个人已经回忆了无数遍,但任何有效的信息都没有找到。
梦哥趴在桌子上,不知道第几次道,“要是他们出门的时候,我把他们劝住就好了。”
李华拍了拍梦哥的肩膀,没说话。
方子期把杯子放下,突然想起,“对了,陆神呢?”
李华摇摇头,“不知道,陆神昨晚就出去了,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没有回来。”
他现在还记得清楚,在得知楚喻已经确认失联,不知道是否遇难这个消息时,陆时骤然惨白的脸。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在担心陆时能不能站稳。
梦哥眼睛发红,拿手背抹了抹眼角,瓮声瓮气,“明明前一晚上还在讲鬼故事,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校花和班长,都那么好,他们肯定不会出事的对吧?”
李华别过脸,眼睛红得厉害。
别墅外面,施雅凌、楚晞和楚暄都在,正在听搜救队的专家分析。
“按照几个学生说的,他们是在早上七点半到八点这个时间段出的门……按照他们行走的速度,这里,到这里,是他们能够走到的最远的范围。但也不排除,他们被泥石流往下冲,被埋。以及——”
楚晞的助理急急忙忙跑过来,凑到楚晞耳边,“喻少的同学找你!”
楚晞想说等一会儿再去,但话到嘴边,还是换成了,“妈妈,哥,你们先听着。”
楚晞走到别墅的院子里。
一个十六七岁的男生站在草坪上。全身都被雨水湿透了,布料贴在皮肤上,身形显得瘦削。
衣服有些脏,估计是在树林里穿行了许久,上面被划拉出几道口子,手背上也有被树枝藤蔓划伤的血痕。
他脊背挺得笔直,却仿佛是在强撑着一口气。那口气散了,人也就站不住了。
听见走近的脚步声,陆时转过身,看向楚晞。
楚晞对上陆时黑沉沉的眼睛,总觉得里面没半点生气,让人心底蓦然升起一股凉气来。
她定定神,“我是楚喻的姐姐,你找我,是有什么线索吗?”
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陆时嗓音很哑,“带几个技术员,跟我走,我找到楚喻在哪里了。”
一行人走在山林里,没有开发过,也没有路,全靠人从茂盛的草木间穿过去。
楚晞跟在陆时身后,见他垂在身侧的手背上,又被植物的尖刺划出了一道血口,有鲜血溢出来,滴落下去。陆时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想出言提醒,张张口,又算了。
山林里四面都是同样的景致,根本就辨不清方向。楚晞心下一直存着疑惑,“你是怎么确定楚喻的位置的?他走之前告诉过你什么吗?”
“直觉,我能感觉到他的位置。”
说出口的语气很坚定,但陆时却并非有全然的把握。
在山体滑坡的那一瞬间,陆时心脏发紧。之后,他一个人在山林里穿行了不知道多久,隐隐察觉到,他和楚喻之间,或许真的存在某种特殊且隐秘的联系。
陆时在楚晞质问出口前,回过头,“百分之八十五的几率。”
楚晞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确定?”
“确定。”
楚晞决定赌一次,相信他。
涉及到楚喻,任何一点希望她都不愿意放弃。
停在一个没有任何特殊的地点,陆时闭上眼,随后睁开,道,“就是这里,以我脚下站立的位置为中点,半径五十米,包括山壁。”
他直视楚晞,“信我。”
楚晞捏紧手机,紧盯着陆时,“好,我信你。”
半个小时的时间,明明很短,每一秒却都仿佛被拉得无限长,耳边仿佛有秒针走动的“嗒”声。
直到探测技术员激动道,“找到了!人在山体内部,应该还活着”时,“啪”的一声,齿轮咬合,时针分针才开始正常走动。
陆时手下意识地撑在粗糙的树干上,勉强站稳。
还活着。
楚喻还活着。
他还活着。
低着头,陆时唇角露出一丝笑来。
山洞里,楚喻耳边突然炸开一声巨响。
他艰难地撑起沉重的眼皮,就发现章月山也站了起来。
章月山在原地走了几步,侧着耳朵仔细听,周围却又归于安静。
“校花,刚刚那个声音,你听见没有?不是我的幻觉吧?”
“不是。”楚喻没什么力气,“我也听见了,不是幻觉。”
章月山重新坐下,又想哭又想笑的,手按着额头,“嗯,肯定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楚喻皱了皱鼻子,问,“班长,你又受伤了?”
空气里淡淡的苦味明显了一点。
被血气引诱,楚喻的胃痉挛着扯痛,喉间干痒的痛感更明显了。
好渴啊,好想要血……
“没什么,刚刚你在睡,我站起来准备活动活动。没想到地面太滑,摔了,手掌心按在石头上,流了好多血。”章月山展示了一下自己手心里的伤口,“等出去了,包扎包扎就行,就是弄得山洞里都是一股血腥味儿,闷。”
聊了几句,章月山看着手电筒,皱眉,“校花,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小夜灯好像没最开始那么亮了?”
楚喻眼前发花,努力去看,“好像是有一点。”
正说着,小夜灯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暗,熄了。
“我草啊,说好的亮五十个小时呢?怎么这么快就没电了?”
他们在山洞里,没有时间观念,但五十个小时肯定是没有的。
楚喻手捂着胃,笑道,“班长,别气,省省体力。”
“听你的。”
章月山丧气,摸索着在地上坐下,安静了一会儿,开始背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