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荒唐!”
红木做的龙头杖,立马狠狠地打在了他胳膊上,“呯”地一声闷响!
李怀玉站起了身。几乎是不经思考地就跑到江玄瑾身边,把老太爷挥过来的第二杖给拦住。
“父亲息怒!”江崇等人也连忙上来把老太爷扶稳,顺势将他抬起的手压下去。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江老太爷盯着江玄瑾,死命挣扎着还想打他,“那是圣旨!圣旨!你以为是什么东西,可以往地上拂?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江玄瑾平静地答,“儿子在抗旨。”
态度平和,没有丝毫冲动之意,像是一早就做好了的决定。
江老太爷怔愣,脸色苍白地看着他问:“为什么?”
不等他回答,老爷子又看向他身边的李怀玉:“因为她吗?”
是因为有了正妻,所以不想接皇帝的赐婚旨意?
怀玉干笑,摆手道:“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江玄瑾应该是从离京的那一刻起就想好了,皇帝除了丹阳。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紫阳君,眼下颁旨,也不过是为了把他诓回京都,继续捏在手里。
不过江玄瑾能这样直接地抗旨,她是没有想到的。看老太爷的反应也知道,对江家人来说,抗旨是个很需要魄力的事情。
守了二十多年规矩的江玄瑾,终于要让老太爷操心一回了。
庙前乱作了一团,江家人一边劝着老太爷,一边劝着江玄瑾,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李怀玉被挤得有些难受,正想越过人群离开呢,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江玄瑾没看她,依旧在应付着激动的家人,可手上力道不松,似乎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做什么?”她小声问。
他没回答,像是没听见一样,慢条斯理地跟其他人说着话。
怀玉低头看了看,他的手指修长,指节有些泛白,拇指扣着其余四根手指,扣得很紧,但却没勒疼她。
是在紧张吗?看起来这么从容不迫的一个人,还是要靠抓着点什么才能安心?
怀玉挑眉,轻笑一声,站着不动了。
江老太爷用了半个时辰才缓过神来,江焱忙不迭地帮自家小叔说好话:“爷爷您消消气,咱们去紫阳走走也没什么不好。”
去紫阳是什么意思,江焱可能不知道,但老太爷是清楚得很的,抬头看向那边的江玄瑾,他脸上头一回露出了极度失望的表情。
“请家法!”
“父亲?”江深吓了一跳。
“听不懂吗?”老太爷怒道,“我说请家法!”
李怀玉上次犯错,老太爷给的家法是抄佛经,她觉得比起白家来说算很轻松的,所以眼下听见这话,反应不是很大。
但,当江玄瑾跪在蒲团上,老太爷拿来一块厚实的木板站在他身后的时候,怀玉傻眼了。
“这……”
徐初酿白着脸小声道:“江家的女子犯错,是文罚,可男儿犯错,都是武罚。”
这样啊,恍然点头,怀玉看向江玄瑾,喉头微微一滚。
“担心吗?”徐初酿看着她问。
“怎么可能。”怀玉摇头,“旁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我与他已经恩断义……”
“呯——”打在骨肉上的闷响,叫人听得心惊。
李怀玉倏地闭了嘴,看着那跪得端正的人,眉头皱了皱。
老太爷这一下半点没省力,可江玄瑾竟也没动弹,硬生生受着,身子都没倾一下。
“江家家规,第一条是什么?”老太爷怒声问。
“忠君。”
木板又是猛地一下砸在他背上,老太爷呵斥:“那你在做什么?!”
“……”他没答,脸上也没有一丝愧色。
老太爷气得眼睛都红了,一下又一下地打着他,越打力气越重:“在做什么?你说啊!在做什么!”
照这个打法,怕不是要把人打死了?李怀玉抿唇,侧头问徐初酿:“不上去拦一拦?”
徐初酿连连摇头:“江府的规矩,动家法的时候是劝不得的,你看对面的大公子,神色那么焦急,不也没上前吗?”
规矩,又是规矩!李怀玉嗤笑一声。
要说丹阳是死于太邪,那江府就是太正,矫枉过正,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场。
“呯——”又是一板子。江玄瑾那跪得笔直的身子,终于是晃了晃。
徐初酿瞧着,有些唏嘘地道:“君上也真是倔,说两句软话,老太爷也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哎?你去哪儿?”
先前还说不担心的李怀玉,在老太爷下一个板子即将落下去之前,直接大步跨了上去,站到了江玄瑾身后。
“……”
扬在半空中的木板顿住,堪堪停在她头顶,带起点风,拂过她额前几丝碎发。怀玉抬眼瞧了瞧,伸手把那木板按回地上。
庙里顿时一片哗然!这么多年了,敢上去拦长辈家法的,这江白氏还是头一个。
江老太爷看着她,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殿……弟妹!”江崇急忙道,“快退开!”
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似的,李怀玉迎上老太爷的目光,笑道:“您就是打死他,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那又如何?”老爷子怒道,“抗旨之人,打死又何妨?”
“你让开。”江玄瑾低斥一声。
怀玉没动,只朝老太爷道:“您身子骨也不好,打这么多下明儿胳膊定会疼,不如坐着喝喝茶,听我解释解释?”
江老太爷目光阴翳:“你以为凭你这么两句话,老朽就会放了这家法?”
怀玉想了想:“您要拿着听也可以。”
“放肆!”江老太爷怒道,“阻家法者同罚!你也给我跪下!”
哇,这么严重,怪不得没人敢来拦。怀玉咋舌,旋即又笑:“听完再罚行不行?”
赖皮赖脸的,跟平日里那个老老实实的江白氏完全不一样。
老太爷看得更气,捏着木板的手都哆嗦起来,头也一阵阵发晕。
“父亲!”见状,江崇和江深连忙上来将他扶住。
“您先去休息会儿,缓缓气!”
江深一边说一边朝李怀玉打手势,怀玉看懂了,抓起江玄瑾的胳膊就往大殿后门的方向拖。
“放手。”江玄瑾皱眉。
李怀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放手,你自己能走?都这个时候了就别计较那么多了吧?把我当成乘虚御风就行。”
乘虚和御风就跟在他们身后,听见这话,乘虚上前就想去帮着扶一把。然而御风反应极快,伸手就把他拽住了。
“干什么?”乘虚不解。
“想过好日子,就别去帮忙。”御风低声道。
为什么?乘虚皱眉,抬眼看了看,突然发现夫人几乎是半搂半抱地扶着主子在走,而他家武功高强且向来喜欢逞强的主子,直接将半个身子的力道都压在了夫人身上。
乘虚:“……”
“很疼?”李怀玉撇嘴问。
江玄瑾轻哼一声,没有搭理她,但脸色苍白,额上还有汗,怎么看也不太轻松。
怀玉忍不住嘀咕:“你家老头子下手怎么比白德重还狠呐?我不争气,白德重打我也就算了,你这么规规矩矩的孩子,他也舍得往死里打?”
“你也是,直接跟他们说皇帝想对你下手,去紫阳是明哲保身之举不就好了?白挨一顿打!”
“以前就说你这不喜欢解释的性子要不得,你偏不信,吃亏吃多了就该长点记性了吧?”
嘴上状似轻松地在絮叨,捏着他的手心却有些出汗。江玄瑾斜眼看着她,眼波微动。
一跨进南院,清弦就看见了他们,急忙迎上来问:“殿下,您怎么了?”
怀玉好笑地道:“这哪里是我怎么了?分明是紫阳君受了伤。”
“……哦。”转眼看江玄瑾,清弦神情顿时冷淡,“伤得挺重啊?让我来扶吧,我力气怎么也比殿下大。”
说着,伸手就抓住了江玄瑾另一只胳膊。
“唔。”一直没吭声的江玄瑾,被他一扯,突然闷哼一声,一双墨瞳里满是痛苦。
怀玉吓了一跳。连忙道:“清弦,你别乱碰!”
“胳膊上也有伤?”清弦愕然,“我力道不重啊!”
“算了,反正也没两步路了,我扶他过去,你帮我开个门。”怀玉努嘴指了指前头的房间。
清弦呆愣地点头,往前走两步,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江玄瑾半倚在殿下身上,察觉到他回了头,一双漆黑的眼盯着他,嘴角微微一勾。
挑衅!这一定是在挑衅!
清弦怒了,停下步子来就道:“你堂堂紫阳君,玩这些小把戏,不觉得丢人吗?”
竟然用苦肉计?!
怀玉被他这一吼吼得莫名其妙的,皱眉抬头:“怎么了?”
“殿下,你快放开他!”清弦怒道,“这人没安好心!”
李怀玉没看见刚刚江玄瑾的眼神,她只亲眼看了他挨家法,扶也是她自愿的,怪别人没安好心算怎么回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