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叶明煜催促马车队，继续朝前出发。

想清楚这一点，姜梨对叶明煜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叶明煜考虑得面面俱到，保护了她，让她很感谢。

桐乡不像燕京城或是襄阳，还有守城门的小兵。大约是进出桐乡的人们也很少，城门口的石像上甚至积了一层灰。没有守城小兵，偶尔有几个背着背篓的采药人，大约是进山采药回来的，从城门前走过。间或向叶明煜一行人投来诧异的目光，大约是因为他们看着脸生。

因为姜梨是“被”叶明煜带走的。

桐乡很小，老百姓们几乎都是熟识的，便是叫不出名字，也能混个面善。才一进去，桐儿和白雪只觉得不如襄阳燕京热闹，但还算得上民风淳朴，有种特别的朴实感觉。

三言两语，姜梨顿时明白过来，叶明煜的点子是什么了。叶明煜大约是真的觉得姜梨那个蹩脚的谎言十分不好，干脆自己编了个。说他自己要去桐乡办事，需要姜梨帮忙，便提出要带姜梨一起去桐乡。叶明煜在叶家不干正事，没有人会具体问他究竟要去做什么，便是要问，叶明煜也能编出一大堆理由，从他嘴里说出什么样的谎言都不令人吃惊。但别人的矛头就会对准叶明煜，却不会有人认为姜梨的不对。

叶明煜走到马车边上，问姜梨：“阿梨，你想去什么地方？”却是把做决定的权力交给了姜梨，想来是让姜梨放手去做自己的事。

“囡囡，”叶老夫人似乎有些着急，“你跟着他瞎胡闹什么？你三舅舅就是个浑人，成日走马游街，你跟着他，谁知道他去桐乡做什么，还带着你，莫要让你吃苦受了委屈。”

姜梨想了想，道：“咱们这么多人，行动也是不便，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姜梨见叶明煜对自己使了个颜色，心领神会，就笑道：“是，我很愿意和明煜舅舅去桐乡。”

“行，是住客栈……”叶明煜还没说完，就听见姜梨打断了他的话：“这边住客栈不方便，倒不如找个民宿暂且租住一段日子。”

桐儿和白雪赶紧跟上，几人到了叶家堂厅外，老远就看见叶明煜正和叶明轩叶明辉争执着什么，间或还被坐在榻上的叶老夫人数落两句，看见姜梨到来，叶明煜眼睛一亮，连忙道：“阿梨？你来了！来得好，快来告诉娘，你是愿意跟我去桐乡的是不是？”

叶明煜皱了皱眉：“租住？阿梨，你是要在这里呆很长一段时间了？”

姜梨笑了，叶明煜的动作，比她想象的还要快，当即就对桐儿和白雪道：“拿上包袱，我们走。”

“我也不知道。”姜梨语气有几分怅惘，“且走着看吧。”薛怀远一事，的确不是三天两日就能解决的，要胶着多久，实在没办法现在就下判断。她不能放弃，便得做好一直好在这里的准备。

“不是去玩的？”白雪讶然，正要再问，就看见叶明轩身边的阿福在外面道：“表小姐，老夫人和老爷们请您去一下堂厅。”

闻言，叶明煜道：“既然如此，那就租借吧。”

姜梨笑道：“怎么说呢，还算好玩吧，不过我们不是去玩的。”

姜梨道：“我听说桐乡有个叫青石巷的地方，那里的民宿还不错，我们往那里走吧。”

桐儿和姜梨一直待在一起这么多年，也还是第一次听说桐乡这么个地方。不晓得姜梨是去做什么，还以为桐乡很好玩，姜梨和叶明煜是去玩乐的。

“没问题。”叶明煜吩咐马车队中的一人：“去找个人，问问青石巷在哪个方向，咱们这就去青石巷。”

桐儿和白雪收拾完后，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桐儿问：“姑娘，咱们真的去桐乡？桐乡好玩吗？”

姜梨又重新坐回了马车中。

姜梨来叶家之前，本就没有带太多行李。因着叶家什么都不缺，因此收拾起来也分外快。

桐儿和白雪好奇地往马车外打量，桐乡是个小县，在这里，姜梨反而不用避讳自己的身份了，能认出她的人除了叶明煜一行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她不必戴幂篱，也就没有组织桐儿和白雪的行为。

姜梨也没料到叶明煜如此雷厉风行，但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于是便起身吩咐门外的桐儿和白雪，道：“我们收拾收拾东西吧。”

白雪还好，毕竟是出自农家的孩子，桐儿却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乡间，起先还觉得不如燕京繁华，看久了之后，便被街边那些卖糖人玩杂耍的看迷了眼，也觉得桐乡有趣起来。

叶明煜面色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很快就挠头道：“好吧，你还从没要求过什么，这个小小的要求……舅舅这就帮你做到！”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甩出一句：“你先去收拾一下东西，等我一下。”就出了门。

马车轱辘轱辘地往青石巷走去。

她已经等不及了。

那是姜梨最为熟悉的一条路，薛府，曾经她和父亲薛昭居住的地方就在那里。从桐乡城门往青石巷的路，她曾经无数次走过。后来她又从青石巷走出去了，只是这一走，就再也没能回来。而当她再回来的时候，她成了姜梨，不再是阿狸。

姜梨略略犹豫了一下，才道：“我知道此事有些出格，不过，明煜舅舅，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越快越好，早一刻到桐乡也是好的。”

姜梨显得异常的沉默。

叶明煜乐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道：“嘿，放心吧！阿梨你来襄阳就遇到咱们家出事，一直都是你帮咱们家。我一个老爷儿们，还要小姑娘帮忙，说出去兄弟们会笑话我的。你能用得上，你明煜舅舅自然鼎力相助。”

兴高采烈的桐儿和白雪也察觉到了姜梨的异样，渐渐地声音低下来，有心想问姜梨到底是怎么了。但看姜梨似乎沉浸到了自己的情绪中去，到嘴的询问又说不出来，只得小心翼翼地坐在姜梨身边，为她忧心着。

她道：“那就多谢明煜舅舅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姜梨：“……”要真选，她还真只有和叶明煜一起去，叶明轩和叶明辉太精明了，难免不会怀疑到真相，叶明煜很有性情中人的粗豪，也不爱窥探旁人的心事。况且……此去还真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有叶明煜在身边，到底比自己一人好些。

叶明煜的声音在马车外面响起：“阿梨，到了！”

“当然！难不成你一个小姑娘，独自一人去陌生的地方，就是你胆子大，咱们家人也不放心哪！要不你在大哥二哥和我之间选一个，要谁陪你去！”

桐儿和白雪先跳下马车，挑开马车帘子，伸手扶姜梨下马车。

“跟你一起去？”姜梨惊讶。

有一瞬间，姜梨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都在颤抖，连同她的心。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搭上桐儿的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看着姜梨为难的样子，叶明煜突然拍了拍胸脯，道：“你放心，我是你舅舅，当然不会对你的事坐视不理。此事就交给我，你去桐乡，我来想办法说服娘和哥哥们，你只管跟我一起去！”

连空气都是熟悉的。

她实在不愿意去欺骗别人，但有些事，是真的不可说。

门前的金花草发出熟悉的清香，巷口的青石板上还有落于顺着房檐砸下来的小坑，远处有孩童嬉戏笑闹的声音，有好奇地往他们这边看过来的，带着怯生生的试探，藏在石狮子背后。

姜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姜梨的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这笑容看在叶明煜眼里，却无端有些心酸。

叶明煜说得不假，叶家叶明辉和叶明轩，许是做生意的缘故，并不容易被人欺骗。

一切都是熟悉的，一切都是记忆里原来的样子，除了她自己，从来都不曾改变。

叶明煜顿了顿，又道：“但是你刚才的理由，拿到我大哥二哥面前去，是绝对行不通的。尤其是我二哥，他心眼不比你少，你这话连我都不信，拿什么糊弄他去。”

“往前走走吧。”姜梨道。这话虽然是对叶明煜说的，可没等叶明煜回话，她便忍不住自己往前走去。

“阿梨，我知道有时候有些事情难以对别人说出口，就是亲人也不行，没关系，我不会逼你说。我和大哥二哥不一样，咱们江湖中人，不会强人所难。等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如果不能说，一定有不能说的理由。虽然我不知道你去桐乡做什么，不过想来你是个有主意的姑娘，不会胡来。”

快了，就快了，就快到薛家了，她不知道如今的薛家是什么模样，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她本以为自己会近乡情怯，真到了这一刻，才晓得什么都顾不得，哪还有什么犹豫，循着本能就往前走。

姜梨脸颊微红。叶明煜虽然行事粗豪，却不是个傻子，真要迟钝蠢笨，如何在厮杀的江湖中活到现在，早就被人下了绊子不知道倒在哪里起不来了。

那是回家了。

叶明煜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姜梨，半晌才叹了口气，道：“阿梨，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便不说，何必绞尽脑汁找这么个理由，连我都听出来了。”

叶明煜一行人赶紧跟上。

此话说完，姜梨也觉得尴尬，她此生没说过这么蹩脚的谎言，却又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好点子。

蓦地，姜梨的脚步停住了。

“不瞒舅舅，此事说来话长，我得一位故人嘱托，来了却她的一桩心事。她有位心上人在桐乡，知晓我此番来襄阳，便请求我能帮她带一句话。前些日子叶家有事，我便忘了此事，现在事情大概已经了了，想起此事，便打算去桐乡寻一寻我那位故人的心上人。”

在她面前五六步远的地方，有一座宅院的门，看样子宅院并不大，甚至和姜家叶家比起来，还算得上低矮。房檐上的青石瓦不知是不是风吹雨打还是年久失修，有一些掉了下来，上面空荡荡的，还有一株压断了的树枝。

果然，叶明煜闻言，立刻就奇道：“你去桐乡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