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不过是运气不好。”姜梨笑道:“况且八年前我才七岁,国公爷拿七岁的我与现在的我相比,实在苛刻了些。上天不会一直眷顾某个人,八年前我是运道不好,但有句话说的好,风水轮流转,今日到我家。”她淡笑。
姜梨笑着冲他颔首,这会儿姬蘅总算是把她的玉佩还给了她,姜梨又冲他回了一礼:“今日的戏十分精彩,我也该回去了。方才多谢国公爷出手相救,姜梨不胜感激。”
“你当得起。我只是疑惑,既然你如此聪慧,八年前怎么会被你的继母,赶去青城山?”他含笑问道。
“不必谢。”姬蘅笑了一笑,“其实没有我,姜二小姐也能全身而退,不是么?”
“多谢国公爷夸奖。”姜梨道:“姜梨不敢当。”
姜梨目光一凛,随即笑了,道:“还是要多谢。”她再冲姬蘅告辞,这才不慌不忙地转身离开。
“我生平见过的人中,”姬蘅道:“在你的年纪,北燕无论男女,有这份心计筹谋,你是第一个。”
待姜梨的身影消失在院落外后,文纪出现在姬蘅身后,道:“大人,金满堂的人……”
“我?”
“别让人死了。”姬蘅摇了摇扇子,道:“审完了,给她主子送去。”
“有。”姬蘅看向她,目光动人,“就是你啊。”
文纪应道,又问:“姜二小姐那边……”
姜梨笑道:“天下间,还有什么是国公爷不知道的事?”
“继续盯着吧。”姬蘅道:“织室令的人很快就要到了,我倒要看看,接下来她怎么唱完这出戏。”
这一点是姜梨暗中的打算,只是没想到已经被姬蘅看了出来。
文纪不说话了,心中亦是深思,今日之事他也是从头到尾看在眼里。姜梨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面对金满堂的刺杀,虽然有一瞬间的惊慌,不过片刻就安定下来,仿佛完全不后怕似的。而且文纪一行人也注意到,姜梨屡次伸向自己的袖中,即便在危急的生死时刻,她都没有束手无策坐以待毙的想法。她惯会隐藏后招,做好一切万全的准备。正如姬蘅所说,即便今日姬蘅没有出手,姜梨未必就不能全身而退。
这也是借用佟知阳的人马来对付季淑然的人手,至少在佟知阳所在的襄阳,姜梨是安全的。
文纪看向姬蘅,姬蘅面上的笑容已经收起来了。当他收起笑容的时候,温柔和怜惜便尽数不见,有的只是冷漠和薄情,令人胆寒。
自己身份特殊,佟知阳定会让人暗中盯着自己的动作。而且眼下襄阳人都晓得佟知阳得罪了姜梨,如果姜梨在襄阳出了什么事,无论真相是什么,佟知阳都得背这个锅。旁人只会以为是因为姜梨和佟知阳结仇,佟知阳暗下杀手,姜元柏不会放过佟知阳。所以为了不让自己白白担了恶名,佟知阳的人也得保护好姜梨。
姜二小姐却不怕他,还与他步步为营,倒真是不简单……
季淑然母女必然请了人暗中窥伺,一旦有问题,必然狠下杀手。在丽正堂门口宣布自己的身份,除了让佟知阳心中生畏,对叶家人客气以外,还是给了自己一道平安符。
姜梨回到叶家院子里的时候,桐儿和白雪都吓了一跳,她裙角处沾了一些细密的鲜血,大约是刺客身上溅上的。
的确,来襄阳之前,姜梨就想到,季淑然母女在宫宴一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回头想后总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即便没有出宫宴一事,这对母女也是容不下自己,此番回襄阳,便给了她们除去自己的一个绝佳机会。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哪里受伤了?”桐儿急得团团转,就要来查看姜梨的伤势。
这也被姬蘅看出来了?
“不是我的血。”姜梨安慰她,“我去换件衣裳,这件事别对其他人提起。”
姜梨猝然看向他。
桐儿和白雪心中担忧,但见姜梨神情严肃的模样,也只得点了点头。
姬蘅似乎也瞧出了她的不在乎,漫不经心地道:“姜二小姐什么都不怕,是因为有恃无恐吧?凡事做周全打算,现在有佟知阳盯着,谁也不敢动你了。”
姜梨松了口气,换了件衣裳,在椅子上坐下,白雪给她端上一杯热茶。两个丫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是和叶明煜在府门口说话吗,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怎么好似发生了了不得的事?
也许姬蘅真的能做到吧。但她不怕,她只想为薛家一门报仇,除此以外,未来如何,她不在乎。
姜梨喝了点热茶,心里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明白姬蘅的言外之意。她身上疑点重重,即便掩饰得再好,难免露出马脚,只要抓住这些马脚,总有一日,她身上的秘密就会被揭开。
今日本想去探探姬蘅的深浅,谁知道会撞上金满堂暗杀姬蘅这一场戏,看来襄阳也不太平。那些人分明就是冲着姬蘅而来,她与姬蘅本来无甚关系,但看在那些人眼里,莫不是以为他们关系匪浅,要是转向矛头对准她,那才是无妄之灾。眼下叶家的事还没解决,她还背负着薛家的血债,可不想再给自己添麻烦。
姜梨颔首:“是。”
总得远离他才好。
“和你有关,没有小事。”姬蘅笑盈盈道,“姜二小姐做的,都是大事。”顿了顿,他又道,“世上的确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做了,总会露出马脚,顺着马脚,迟早找出真相,”他含笑看向姜梨:“是不是?”
等襄阳这头的事解决掉,回到燕京城,就不要和姬蘅有所往来了。这人心思藏得太深,背负的秘密好似也不浅,莫要搭上自己才是。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姜梨坦然地看着他,“佟知阳既然做了,总会露出马脚,顺着马脚找出真相不是什么难事。我也很意外,国公爷会对别人的家事这种小事上心。”
“今日已是第七日了……”她喃喃道。
“我很想知道,姜二小姐是怎么知道佟知阳外室的行踪。”他说话温柔体贴,却是咄咄逼人。
在丽正堂门口放话后已经过了七日,加之在那之前她就写好了给叶世杰的信,算起来,就是这两日,织室令的人也该到了。
以姬蘅的本事,随时随地派人盯着自己也不难。
织室令的人一到,加上外室又在别人手上,佟知阳便不敢从中作梗,叶家的事至少不会越陷越糟糕。就算是背后是右相在设局,因为姜家的关系,叶家暂且也安全了。
佟知阳外室母子被叶明煜的人带走一事,佟知阳查不出下落,但姜梨知道,此事必然瞒不过姬蘅。连在宫里都胆子暗杀人手的人,在襄阳怎么不会安插人手?
除了叶家的事,她到襄阳来,最重要的是为了薛怀远,不知道惜花楼的琼枝打听得怎么样了。时间紧迫,她还得找个机会,亲自回一趟襄阳。
姜梨心中一叹。
两日后,织室令下派的人到了襄阳。
姜梨瞧着他,只听姬蘅又道:“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也不只一件,譬如,姜二小姐能找到佟知阳的外室,这就很令我意外。”
织室令的人直接先去见了佟知阳。在叶世杰以姜家的名义将襄阳发生的古香缎一事上报给织室令后,燕京的织室令立刻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叶家既是新上任的户部员外郎的家,也是当今首辅姜元柏曾经的姻亲,怎么也不能小看,立刻派人快马加鞭,路上日夜不停地赶到襄阳,彻查此事。
姬蘅一笑:“二小姐说话总是这么令人伤心,出人意料。”
佟知阳也没料到燕京来人来得如此之快,他这些日子一心记挂自己养在外面的这对母子,几乎要把襄阳城都翻遍了,却怎么也找不着人,人一分心,对于叶家的事就松懈了些,没有细细琢磨,只想着已经把襄阳城情况有变一事写信送回了自己妹夫,看妹夫那头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姜梨抬头,露出一个微笑,丝毫没有破绽,她道:“国公爷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左右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只是旁人听见,未免误会我们的关系。”
可妹夫那头还没来信儿,织室令派的人就先到了。佟知阳一事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先打起精神应付。想着能拖些日子就拖些日子,拖到燕京来信,就知道下一步如何了。
姬蘅不可能知道她的身世,可应该也发现了一些不对,他这是试探,谁动摇谁就输了。
“唐大人,”佟知阳笑容满面道:“叶家的古香缎是死了人的,眼下叶家当事的人还在咱们衙门,这织造的事儿该你们管,但死人的事儿就该我们管了,所以叶家两位老爷是不能放出来的。”
那一句“阿狸”唤得唇齿生香,姜梨却觉得遍体生寒。
织室令下派来彻查此案的人叫唐帆,听闻佟知阳的话也不好说什么。佟知阳这话说得没错,他们织室令只管织造,不管杀人,叶家的布料既然死了人,确实就该让衙门查查。
姬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笑道:“因为你不像梨花可爱,像狸猫一样狡猾,是不是,阿狸?”
“没事。”和叶明煜一同前来商量的姜梨笑道:“我们没有要求明辉舅舅和明轩舅舅现在就出来。”
姜梨道:“为何这么说?”
唐帆心里松了口气,他来之前,他的上司就明确告诉过他,这个案子关系到首辅姜家和叶家,最重要的是首辅姜家,那可是燕京城的文人之首,千万莫要得罪了。而在燕京城,最近几月,姜梨的事又传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姜家二小姐是个厉害的主,姜二小姐要保叶家,他们也只得顺着办。要是姜二小姐不依不饶非要现在就放叶家两位老爷出来,他们织室令也只能和衙门杠上了。
男人漂亮得不像话,眼眸下那颗嫣红的泪痣此刻越发明亮,也衬得他的眉目越发深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