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一批古香缎赔了就罢了，及时止损，叶家也不是没有过，怕的就是叶家古香缎有问题这件事流传出去，叶家的声誉就毁了。叶家的招牌一砸，叶家从此就难以立起来，难道百年基业就此毁于一旦？”叶嘉儿难过极了。

有什么能让商人心甘情愿地放弃赚银子？要么是有更大的利益，要么就是有比银子更大的威胁。

越是这样的巨富之家，越是注意商誉。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着不慎，满盘即输，所以一直以来，叶家对于布料一直十分小心，没想到这回出了这么大岔子。

姜梨心中想的却不是此事。这些成衣铺从叶家拿古香缎，便是为了牟利。既然做了几十年生意，可见这笔生意是做得很红火的。商人做生意的目的是为了赚银子，即便古香缎有问题，事情还没水落石出之前，这些成衣铺都不会这么快终止和叶家的交易，因为终止和叶家的交易，也是切断了未来自己继续赚银子的可能。

“表姐先别着急。”姜梨安慰她，“古香缎做的衣裳穿了出疹子，现在还不能确定就是料子的问题，不过是以讹传讹，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找出真正的原因，叶家的冤屈就能洗涮，声誉也能回来。”

叶嘉儿叹了口气，没说话。叶如风话虽说得难听，却不是全无道理。这样见风使舵，的确为人不齿，更毋论之前和叶家已经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了。

“说得容易。”叶嘉儿摇头，“我们怎么也找不出原因，织造场出的古香缎分明没有问题，可各处的成衣铺，古香缎做成的成衣都出了问题。”

“什么人之常情，就是落井下石。”叶如风冷哼一声，“从前求着咱们先供货给他们家，现在出了事，也不查查清楚，立刻就要停货。什么几十年的交情，都比不过利益！”

“也许不是古香缎的原因呢？”姜梨道：“也许是那些成衣铺的原因。”

“不能说是落井下石，只能说人之常情。”叶嘉儿倒没有心生怨气，耐着心解释道：“只是古香缎本来织造本钱就大，这些掌柜之前不说，这一批古香缎织造出来，无人购货，便是放着，对叶家来说已经是一笔巨大的损失。”

“一处还好说，总不会全襄阳的成衣铺都出问题吧？”叶嘉儿道：“我知道表妹想说什么，想说叶家被人陷害，可是叶家在襄阳虽然算不上官家，但平日里也无人敢招惹，谁有这么大胆子陷害叶家？有这么大胆子的人必定身居高位，这么害我们，图的又是什么呢？”

“做了几十年生意，就是老熟人，在这个时候也落井下石么？”姜梨问。

“那襄阳除了叶家以外，还有没有别的织造场？”姜梨问。

“叶家和成衣铺的交易不菲，如今成衣铺纷纷停下从叶家拿料，不是一家两家，而是所有，丽正堂这几日每日都有成衣铺的掌柜来停货。如表妹看到的，昨日来的庄叔和赵叔，和叶家做了几十年生意，昨日来丽正堂，也是说立刻停布料的。”叶嘉儿叹了口气。

叶嘉儿摇了摇头。

“表妹倒是蕙心兰质，一猜即中。”叶嘉儿道。她想着既然叶明煜已经告诉了姜梨，此事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横竖姜梨都已经知道，再藏着掖着就是他们叶家小气了。再说，就算想瞒，瞒得住么？此事已经越闹越大，难以收拾，姜梨迟早也会从外人嘴里知道的。

那就不会是生意上的对手了。

“明煜舅舅告诉我的。”姜梨看着叶嘉儿，“不过他只说有人说古香缎有问题，成衣铺有关是我猜到的。”她笑道：“襄阳这么多成衣铺，从叶家拿古香缎的不在少数，古香缎要是真有问题，这些成衣铺拿布料的时候就会有所顾忌。”

姜梨叹气。二人正说着，叶明辉兄弟三人过来了。见叶嘉儿和姜梨正在说话，叶明煜就招呼道：“嘉儿，阿梨！”

他语气不善。

“明煜舅舅。”姜梨对他点了点头。

叶嘉儿一惊，叶如风道：“你怎么知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叶明辉看向姜梨，似乎有些犹豫，但终于还是说话了，道：“阿梨，前些日子没让你见老夫人，是因老夫人身子着实不好。你来襄阳也有半月有余，老夫人身子渐渐好转，今日你就与老夫人见上一面吧。”

“是古香缎的问题吧？”姜梨看着她，“古香缎有问题的事，是不是许多成衣铺都知道了？”

姜梨惊讶，见一边的叶明煜目露满意，这才明白，想来是叶明煜在一边帮腔，说动了这兄弟二人，叶明辉才下定决心让姜梨见叶老夫人。

叶嘉儿一愣，勉强笑道：“是啊，生意上有些小麻烦。”

倒是一个意外之举。

姜梨想了一会儿，轻声问道：“表姐是为了丽正堂的事忧心么？”

其实姜梨并没有那么迫切地想见叶老夫人，不过既然提出来了，她当然从善如流地答应，便适时地露出一丝高兴，道：“太好了。”

堂厅几人沉默了下来，叶如风对姜梨有气，自然不会主动和姜梨说话，若是平时的叶嘉儿，也会与姜梨攀谈几句，不过今日叶嘉儿看着是有心事，没顾得上姜梨，不知在思索什么。

叶明轩和叶明煜瞧着姜梨，姜梨的开心不似作伪。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他们忙于丽正堂的事，却也并没有放松对姜梨的观察。据服侍姜梨的叶家丫鬟们说，姜梨这些日子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安静得很，脾性也温软，叶家两兄弟渐渐放下心来。

“那就好。”叶嘉儿道。

“那现在就走吧。”叶明轩道。

“没事。”姜梨笑道：“表姐忙正事要紧，况且我本来也想着自己一个人走走，后来逛得也很高兴。”

姜梨颔首。

叶如风没理会她，叶嘉儿见姜梨来了，浮起一个笑容，只是笑容看起来也带着些忧郁。她道：“表妹，你来了。”顿了顿，又抱歉地道：“昨日在丽正堂，赵叔和庄叔突然来了，留下你一个人，真是对不住。”

正当几人要离开的时候，关氏和卓氏匆匆从外面赶来。生意上的事关氏和卓氏管得少，但偌大一个叶府，所有一切上上下下都要打点，关氏和卓氏平日里也很忙。叶家很特别，管家权力并非集中在一人之手，而是由关氏和卓氏共同管家，看起来她们妯娌关系也相当不错，否则早就为权争得不可开交，倘若在姜家让季淑然和卢氏共同管家，姜家一定早无宁日。

姜梨脚步微微一顿，走了进去，喊道：“表姐，表哥。”

关氏道：“老爷，佟知府派人过来了。”

叶嘉儿来回踱着步，很是忧心的模样。叶如风也眉头紧蹙，好像遇着了什么麻烦事。

“佟知府？”叶明辉疑惑，“他派人来做什么？”

姜梨不晓得叶明煜住哪个院子，只想先去前堂让小厮去请他，谁知道到了前堂，意外地发现叶嘉儿和叶如风也在。

“我也不知道。”关氏显得有些着急，还没说完，便见外头来了一队官差，皆是腰佩长刀，毫无顾忌地直闯前堂，问：“叶大老爷、叶二老爷可在？”

第二日，桐儿果然一大早就遵循姜梨的主意出门去成衣铺打听消息了。姜梨让白雪也一道去，白雪力气大，路上也安全些。她自己在院子里也找不着事做，便打算去找叶明煜说话。叶家里，叶明煜算是唯一一个对他不设防的人，昨日从叶明煜的嘴里知道了这么些事，姜梨想，或许今日还能从叶明煜嘴里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叶明轩道：“在，官爷何事？”

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到底眼下的线索还不多，姜梨怎么也想不出来，还是白雪劝她早些休息，姜梨才作罢。

“佟大人请你们走一趟，”为首的官差道：“两位老爷，请吧。”

叶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呢？姜梨思忖着。

“走？去哪？他们犯了什么事？”叶明煜不怕官，立刻站出来道：“为何单单请了他们二人，这是唱的哪一出？”

做生意，尤其是与叶家做生意，当然不是一锤子买卖，有来有往，细水长流，连叶明煜都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布料有问题，掌柜的日后还想与叶家做生意，自然会帮叶家掩饰。但如果是立刻巴不得昭告全天下，直接说是布料有问题，那几乎就能确定，这些成衣铺是得了某人的意思，故意坑害叶家。

那官差上下打量了一下叶明煜，叶明煜穿得如个贩夫走卒，身上颇有些江湖气，也不知那些人认没认出这是叶三老爷，还是根本就觉得叶明煜无足轻重，只道：“在下只是做事的，这些问题还请两位老爷与佟大人说道。”却是有些嚣张。

桐儿认真地记下来。

姜梨觉得奇怪，以叶家的家业，虽然不至于人人忌惮，却也绝不是任人欺负，作为地方官的所谓的佟知府，完全没必要对叶家这么不客气。官差向来都是看碟下菜，这种态度，一定是因为佟知府传递出了叶家不足为惧的信息。

“你询问的时候注意这些掌柜的态度，看看他们是说最近没货，还是直接告诉你古香缎有问题。”姜梨嘱咐。

佟知府为何要这样，好似有恃无恐似的？

还有一句话姜梨没说，至少在燕京城没人知道古香缎的事，也就是说布料有问题的事暂时没有扩散开，如果这些成衣铺都不约而同不要古香缎，这其中就必然有隐情，很有可能早就被人打了招呼。

叶明煜还要闹，被叶明辉伸手拦住。叶明辉是叶家长子，自来比旁人沉稳一些，对官差拱了拱手，道：“既然官爷办事，我们走一趟就是了，还请让我与家人吩咐一下。”

“叶家的生意有麻烦，古香缎是关键，我不知道现在古香缎有问题的事有多少人知道，麻烦有多大，但襄阳好些的成衣铺肯定和叶家有往来，有关于古香缎的交易，如果现在这些成衣铺都开始不收古香缎，此事就严重了。”

他先是看向姜梨，道：“本想带你看看老夫人，不承想中途出了此事。阿梨，只能让你再等一等。”

“好。”桐儿应了，问姜梨：“姑娘为何要打听这些？”

“没什么。”姜梨笑道。

思索了几刻，姜梨道：“桐儿，明日你出府一趟，打听一下襄阳城里的几处成衣铺，要好的，问问他们近来可有古香缎做的衣裳。”

他又看向叶明煜，道：“明煜，你不管府上生意，那就护好叶家就行了。丽正堂有什么事，交给嘉儿和如风处理，此次也是他们姐弟二人一个锻炼的好机会。至于我和明轩，不要告诉老夫人我们去见佟知府了，切记。”

只是敌在暗我在明，行事难以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