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寅没得及开口, 旁边的吴翰林就道:“确有此事,今次学宴太学院表现不佳,翰林院上下俱是领了罚。”
皇上说他们日子过得太安生了, 方才不求进取。
吴翰林轻咳了下:“皇上下了旨令, 命林大人为太学策论师长。”
“明日便会在太学院张贴告示。”他看向谭寅,还能有比他更倒霉的人呐。
谭寅的脸色瞬间变得很精彩。
林水月看向他:“目无尊长、出言不逊,学宴上未起到半点作用, 还寻花问柳。今日,我便罚你写一份三千字的悔过书。”
不等谭寅回答, 她复又道:“写好了也不必交给我,我朝务繁忙,没有时间为你批阅。”
“五月初,圣上命我筹备一场策论大典,届时便请谭公子在大典开始前,把这份悔过书念上一遍。”
“也算得上是给所有学子敲个警钟。”
谭寅脸色已难看至极, 他冷笑道:“大人这哪是什么处罚, 分明就是想要折辱我。”
林水月淡声道:“你也可以拒绝。”
谭寅嘴角动了瞬, 就听她道:“直接离开太学院便是。”
他忍了又忍, 那句‘你没有资格做出这等决定’,已到了嘴边, 却听得身侧的人低声道:“她如今势头正盛, 此前老爷就吩咐过, 万莫与她再起争端。”
“公子且忍耐一二, 不说五月初,四月中旬太子爷便会折返京城,届时可就由不得她了。”
谭寅手握成拳,额上青筋暴起。
然而到底没有发作, 听了此人的话,应下了林水月的话。
却再也待不下去,领着人离开了。
他走后,瞿斐然低声道:“林大人威武。”
齐铭晔扫了他一眼:“你也想写悔过书?”
瞿斐然当即闭了嘴。
齐铭晔踌躇片刻,到底上前道:“大人今日虽给了他个教训,可……”
他犹豫了瞬:“今日大人出现在潇湘苑的事,只怕也是瞒不住了。”
不说谭寅会不会怀恨在心,刻意放出消息。
就这周围看热闹的人也不会放过林水月。
林水月摇头:“本就没打算瞒着。”
三公主要的就是她亲自出面,以她的名,震慑他人。
瞿斐然朝她竖起大拇指。
只待拿了余夏的身契后,林水月到底犯了难。她府中人不少,但在旁人眼中,唯有她与林老夫人两个。
若把余夏带回了家……名声倒是其次,她怕有人从株洲回来要同她算账。
思虑了瞬,林水月便让余夏今夜暂住在潇湘苑中,待得明日她早朝结束后,再做安排。
余夏眼中冰雪未消,声音冷淡地道:“全凭大人吩咐。”
而当夜,林水月在潇湘苑为小倌余夏赎身的消息,便在整个京城传开了。
以至于次日一早,林朗去早朝时,总觉得有人在看他。
他问身边的容品:“我今日格外的英俊潇洒?”
容品:……
他看了林朗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林朗:?
不是就不是,叹气几个意思?
这等情况,待得一个早朝后是越发严重了。
不光官员们盯着他看,连带着他回府途中打开车窗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人在盯着他看。
林朗越想越不对劲。
待得回了府,便想差人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
林府管家看着自家老爷,磕磕巴巴将昨夜的事说了。
林朗:“……你的意思是林水月在潇湘苑一掷千金,买了个小倌回府?”
“倒也还没带回府中。”
林朗都气笑了。
他左右看了下,在厨房烧火的地方找了根臂膀那么粗的烧火棍,气势汹汹地就要往门外走。
当下将林府所有的下人都吓懵了。
管家惊恐不已,忙跟在他身边道:“老爷,您冷静啊!想来小姐也是一时被那男子迷惑,才做出了这等出格的事情来。”
“好不容易小姐跟您的关系才缓和了些,她心里头还有气,您万万不可就这么闹上门去啊。”
“且小姐如今身份非同寻常,您怎么也要顾及着她的名声才是!”
林朗拎着烧火棍,怒发冲冠:“她在潇湘苑写对子时,怎么不知道顾及自己的名声?”
管家嘴里发苦,还想再劝,就听林朗冷声道:“什么潇湘苑,就是个勾人的地方!还敢迷惑我女儿,今儿个我便要去把这店给砸了!”
管家当下站住了。
哦,原来不是找林水月的麻烦啊。
旁边的李嬷嬷又劝:“老爷冷静啊,那潇湘苑内外都是护卫,您就拿着这个过去,怕是连他们门口的花瓶都砸不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林朗停下了脚步。
林府下人们皆是松了口气。
不想却有个小厮慌忙跑了进来。
“老爷,小姐来了。”
林朗拧眉:“她来做什么?”
管家轻咳了声,方才不是还气势汹汹的要教训人吗?
然而面前的小厮却支支吾吾,半天不肯回答。
“说!”
小厮一抖,闭眼道:“小姐说,大公子让她办的事情她已经办妥了,人也给大公子送了过来,谢就不必了……”
林朗一时不解:“什么意思?”
“就、就是潇湘馆的那位公子。”
“老爷!”
“快来人啊,老爷昏过去了。”
林府顿时乱糟糟一片。
待得林朗醒来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他先是冲到了那林淮尹的屋子里,对林淮尹一顿破口大骂。
后来又实在按耐不住,抓着林淮尹问:“你好好跟爹说,你是不是……”
是不是真的喜欢男的。
林淮尹满脸无奈:“都同您说了几遍了,我并不认识这个余夏。至于水月为何把人送到这里,自然是有着她的原因。”
“她既是不方便说,咱们便也不去过问便是了。”
林朗将信将疑,思前想后命管家给余夏安排了个离林淮尹最远的院子,方才坐回来问他:“可这样一来,你的名声也要受其牵连。”
“原就是咱们欠她的,如今至少她碰见了棘手之事,还愿意让咱们帮忙。”林淮尹叹气道:“这是好事。”
他没说得太明白。
实际上林水月此举,真正帮到的人还有他。
他年岁渐长,又并非秦氏亲生,近些日子秦氏已经筹备起了他的婚事。
林朗虽看重他这个儿子,对后院之事却不太上心。
更不知晓秦氏给他相看的人家是何样,秦氏甚至想要将那刘玥嫁给林淮尹。
林淮尹如何能应?
索性她是嫡母,真要定下亲事,也容不得他拒绝。
林水月来这一下,表面上林淮尹是面上受损了,实则在科考结束之前,他都不必再为婚事担忧,可以关起门来好好读书,是件再好不过的事,他该谢过林水月才是。
而那边,林水月直接进了宫。
待得月上枝头,她才从三公主殿内走出来。
春寒已过,春风拂过了她的衣摆,林水月抬眸,望了眼高悬的月亮,淡声道:“回府吧。”
自那日之后,她便开始深入简出。
平日里除了宫中、刑部及府邸,几乎不出门。进入春日,京里大小宴席不断,却都未尝得见林水月身影。
四月初十。
天一日日热了起来,临西水榭内很是热闹。
打从林水月喜欢在他们这湖边钓鱼的事情传出去后,临西水榭便往这湖里放了不少鱼苗。
还隔三差五举办钓鱼比赛,来参与比赛的人,皆是要交三十两银子。临西水榭会提供一只小桶,一个矮凳和钓竿鱼饵。
而钓得最多的人,不光可以把钓的鱼都带走,还能赢得五百两银子的奖励。
便导致这日头再大,湖边也日日围坐着一圈人。
倒不是对那奖励多感兴趣,只是想感受下‘林水月同款’。
没错,临西水榭打出的招牌,是林水月用过的木桶,林水月使过的钓竿,林水月坐过的凳子。
甚至隔了几日还有人在那湖边朝圣。
说是希望来年科考,能得林大人相助。
整得林水月虽然还活着,但仿若圣人一般,还受人香火。
今日天朗气清,碧蓝的天空澄澈非常。
临西水榭在湖心搭了个台子,岸边垂钓的人都在往那边张望。
“瞧着这架势,难不成是林大人来了?”
“听闻是庆王举办的茶话会,邀了各书院的才子才女汇聚一堂,方才这般热闹。”
“不光如此,主要还是庆王妃的人选定了。”旁边有人小声说道。
这边的人纷纷看向了说话的人,见他穿得一身月白色直缀,头上戴着个白色幕帷遮光。
“又定了?”
白衣男子点头,想到他们看不见,便出声道:“此前两次举办群芳宴,结果都不太好,太后觉得那名字就不太吉利,索性改了。”
“而庆王的婚事一再耽误,为避免惹来议论,这次直接将王妃拟定了,只待二人在这宴上见上一面,待北伐军归京,便要成亲了。”
旁边的人来了兴趣:“那兄台可知道这新的庆王妃是何许人也?”
白衣男子摇头:“只听得是德妃的侄女,自小长在徐州。”
他说话间,周围的人都在竖着耳朵听他的话。
唯独最边上一人无动于衷,甚至还钓上来了三五条鱼。
白羽唇角抽搐了下。
他今天从早上天不亮就来了,就打算拿个钓鱼比赛的头名。
结果这人下午往那一坐,那鱼就跟疯了似的往那边涌,不要命的咬钩子。
仅一个时辰,就超过了他。
他干脆坐这放消息,人家也不在意,说话声音再大,那鱼依旧能咬竿。
简直是邪门至极。
正说着,就听湖心那边热闹了起来。
趁着众人的关注都在那边,白羽踱步到了边上那人身侧。
走近一看,发觉对方穿了身轻薄的雪青色衣衫,露出的一截皓腕之上,挂着两个精巧的银环,一拉钓竿,便听银环叮咚作响,十分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