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不语。
“她不急着回去,倒也是对的。”
“放心吧。”林老夫人当着老封君的面,堂而皇之地将林水月手里的牌换了几张过来。“她不会吃亏的。”
前厅内。
“林姐姐你说,裴公子都亲自上门了,林水月还不回去,不就是在逼着我哥哥来道歉吗!”容芯蕊义愤填膺地道。
林瑾钰轻抚了下她的手:“可能她是真的病了。”
“病了还能陪老封君打麻将?”容芯蕊冷笑:“拿腔作势的!”
容京坐在一旁,脸色也不好看。
“容公子,请喝茶。”林淮尹说了一句话,也不再开口。
他也很矛盾。
一方面是因为从前林水月的所作所为,对她还是厌恶。
但不管他愿不愿意,如今他在太学院的日子好过不少,都多少沾了点林水月的光。
让他也不能像之前那样,把厌恶摆在脸上。
“若是她一会过来,故意刁难哥哥可怎么办啊?”容芯蕊皱眉:“或是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她该不会借着这次的事情,想要做我的嫂嫂吧?”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林水月可是给容京递过信的人。
“这绝对不行!我认准的嫂嫂,从来都只有……”
“芯蕊。”林瑾钰笑着打断她:“放心吧,有哥哥跟我在,她不会如何的。”
“但愿如此吧,她若再不识抬举的话,可真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想怎么不客气?”
所有人循声望去。
林水月穿着身晴雪纱,这是京城内刚时兴起来的布料。
瞧着如纱,摸着却如同缎面一般光滑,加上颜色是极漂亮的雪白色,故而被称为晴雪纱。
乌发用一根白玉茶花簪子挽着。
小脸清透,容貌昳丽。
林瑾钰眼眸微晃,也不知林水月这段时日是怎么了,不像是从前那样,用太多繁复累赘的东西来点缀自己。
也不满头珠翠,脂粉厚重了。
去掉那么多无用的修饰后,不光那张漂亮的小脸显了出来,浑身上下还透着股少女才有的朝气。
放在京城贵女里,也是独一份的漂亮。
她突然出现,容芯蕊被吓了一跳,说话有些磕巴:“你……那你又想怎么样?此前不都已经给你送过赔礼的礼物了吗?”
“你怎么还这样咄咄逼人的?”
林水月随便拿了颗葡萄剥皮:“我怎么咄咄逼人了?摁着你的头,叫你哥哥来给我道歉了?”
容芯蕊噎住。
“至于赔礼。”林水月笑了,将青绿色的葡萄放进口中:“姐姐当时跟我说的,可是她送我的礼物,那上面也没写着容家的名字啊。”
容芯蕊当即愣住,转头看林瑾钰。
林瑾钰还沉得住气:“二妹那时情绪有些激动,听岔了吧。”
“今日容公子与容小姐都亲自过来了,太学院之事,便就此揭过吧。”林瑾钰直接开口掌控局面。
“二妹觉得呢?”
这是不打算让容京开口的意思了。
名为上门道歉,实则敷衍。
林淮尹略感不适,抬眼看了下林瑾钰。
“我觉得也不必这么麻烦。”
林瑾钰皱眉:“你想要做什么?此事容公子也是被人蒙蔽了,你若一直紧抓着不放,未免有些不讲道理。”
“那你这么讲道理,一定是因为被诬陷的人不是你吧。”林水月微笑。
林瑾钰沉下脸色。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不过就是丁点小错罢了,你还要让我哥哥怎么样?”容芯蕊怒道。
“我说了,不用这么麻烦。”
林水月扣了下桌面:“你们不是诚心道歉,我也不想假装接受。”
“春闱在即,太后赏赐。我以为,我让容公子上门,就已经顾全了我们两家的面子。”
“未曾想我退一步,容公子与容小姐竟然还想进三步。借他人之口道歉,以道歉之名胁迫我同意。”
林水月收起脸上的笑容:“一个即将下场科举的人,竟然丝毫不顾及太后的颜面,请问容公子,是谁给你的自信?”
“林瑾钰吗?”
她这些日子做事随性,凡事都不太过心的模样,已经留在了所有人心里。
却没想到今日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旁人有没有听进去,林淮尹不知道。
但对他而言,这番话带来的震撼力,远强过林水月这个人。
“我们何时没有顾及太后的颜面了?难道蹬鼻子上脸的人不是你吗?”大概唯一没听懂的人,只有容芯蕊了。
“你所谓的顾及脸面,是指以他人名义随便送两件礼物,还是以他人之名让我知好歹?”
林水月面色平静:“容小姐也是出身女院的人,所谓蹬鼻子上脸,是你要先给对方面子。”
“你该不会觉得,以我跟你们的关系,你只要出现在这里,就是在给我面子吧?”
容芯蕊语塞。
他们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哪怕林水月从前再如何遭人厌恶,他们就没有看得起她过。
林瑾钰反应过来,脸色已经挂不住,见容京面色复杂,人就有些慌了:“二妹,你这是又误会了……”
“林二小姐说得没错。”容京却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
他一改此前面对林水月时,嘲讽冷硬的面容,面色沉肃。
双手作揖,对着林水月躬身道:“太学院内误会二小姐,险些害得二小姐成了谋害皇女之人,是我的错。”
“请二小姐恕罪。”
容芯蕊人都惊了,起身不敢相信地道:“哥哥!”
林瑾钰脸上一片煞白。
林淮尹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林水月。
他一直都觉得林水月心思恶毒,对她了解也不深。
然而今日,却完全掀翻了他之前的想法。
真正顾全大局的人,并非林瑾钰,而是林水月。
林水月端着茶盏,轻抿了口茶。
容京依旧长揖不起,容芯蕊看着,是又心慌又难受。
“林姐姐,你快想个法子吧。”容芯蕊扯了下林瑾钰的袖子:“她这分明就是在折辱哥哥。”
林瑾钰却只能忽视。
她今日出错太多,再开口,就真的将自己置于不利之地了。
林水月喝了半盏茶:“行。”
说罢起身欲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容芯蕊不解地看向周围所有人,却没人理她。
林水月走到门口,回身时,容京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她平静地道:“此事已了。”
“她、她就这么算了?”容芯蕊也懵了。
林淮尹看着林水月远去的背影,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容京直起身子。
“哥哥?”容芯蕊但心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容京脸上没有太多情绪,他轻摇头:“回府吧。”
林瑾钰迟疑道:“容公子……”
“这事与你无关,是我自己想岔了。”容京对她说话的神色依旧温柔,但他的情绪里,多了些林瑾钰看不懂的东西。
林瑾钰莫名有些心慌。
那边,林水月人没到,老封君和林老夫人已经知道这事了。
“容京这孩子,我还一直以为他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居然这么糊涂。他以为自己糊弄的是林二,实际上背后的可是太后。”
老封君摇摇头:“还是太稚嫩了,你们两家虽说是世家好友,可就他这个态度,春闱在即,但凡叫人抓住了把柄,此番他是怎么样都考不中了。”
“这容大人不教她,反倒是叫林二教他了。”
林老夫人闻言笑道:“瞧你说的,好像林二多大能耐似的,还能教人道理了?”
正好林水月去而复返,她坐下后看了眼自己的牌,丝毫没发觉任何的不对。
林老夫人眉飞色舞地胡了牌。
老封君都看笑了。
秋风袭来,天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