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监牢这边和睦的氛围,长乐宫内,君臣之间的谈话就显得不那么愉快了。
“陛下,太子妃娘娘是储君之妻,女眷中,身份仅在太后娘娘之下,您怎能因为刺客几句话,便将太子妃娘娘关进大理寺监牢,我大魏皇室的颜面荡然无存啊!”
漫说太子妃娘娘有很大可能是别人陷害的,就是齐氏腹中的孩子真与太子妃娘娘有关,也该大事化小。
“太傅,朕一向尊敬你,朕的处境,难道太傅就一点都不清楚吗?”
皇帝现在满心疲惫。小皇子的夭折让他的希望就此破灭,就连后面的计划都要随之搁浅。
可无论是母后还是朝臣,竟无一人理解自己。皇帝如今方知,什么是孤家寡人。
天家无父子!
姜重吾虽然心知这一点,可他没想到,陛下何止是对太子殿下防备至深,而是到了视之为生死仇敌的地步,可生老病死、新旧交替就是天子也难以避免,姜重吾这一刻深深地意识到:眼前的陛下再也不是从前的英明君主了。
姜重吾的肩膀塌了下去。
他忍不住老泪纵横:“陛下,老臣有一句肺腑之言:如太子殿下这样的储君,是大魏之福。陛下您和太子殿下是至亲父子,有什么矛盾是化解不了的,您不能将太子殿下越推越远啊……”
“朕从前对宸王寄予厚望,太傅,泽儿是个好孩子。”皇帝想到死去的二皇子,直到如今仍是痛彻心扉。
“陛下,宸王之死怪不到太子殿下的头上。”姜重吾没想到皇帝仍对宸王之死耿耿于怀。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太子毫无手足之情,对朕……难道就会有父子之情吗?”
姜重吾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心知难以再说动皇帝,直指皇帝内心:“陛下,老臣追随您多年,从前,您对太子殿下有过慈父心肠吗?当年宸王对太子殿下步步紧逼,您选择了纵容,若是陛下有心弥补,老臣相信,太子殿下不会无动于衷。”
姜重吾说完,长跪在冰冷的地砖上:“老臣请求陛下处死齐氏,如此,方可挽回陛下您的颜面啊……”
“太傅,你这是在逼迫朕吗?”皇帝的一双墨眸浮上了深深的寒意。
姜重吾对皇帝说不出的失望,但如果连他这个帝师都放弃了陛下,那满朝臣子,还有谁会站在陛下这一边?
他深深叩首,连脑门都磕青了。
“陛下可知,太子妃娘娘被关进大理寺的监牢后,太子府的阁臣四处奔走,不但六部尚书,就连临淄郡王府上也被投递了血书。”
“朕记得太子詹事是范阳卢氏嫡长子卢晗之,太子一直对卢晗之很器重,他竟敢串联朝臣,是想谋反吗?”
“陛下,血书老臣已经看过,信上的内容就只为太子妃喊冤,就算陛下要治罪,也师出无名。”
姜重吾没有说的是,太子妃早就设下了陷阱,只等着陛下再出昏招。
那女子虽然还不到双十年华,心机城府却让自己都感到心惊。她能安然呆在大理寺监牢中,没有丝毫反抗,只能说明她所图极大!
“况且,陛下,您说宫里混进来的刺客乃是太子妃娘娘指使,您确定证据确凿吗?那些刺客有没有翻供的可能?”
刺客是自己所派,怎么可能翻供?
皇帝深深地看了姜重吾一眼,太傅这是试探自己吗?
他冷然道:“太傅不必再劝了,朕心中有数。”
“陛下,您不能再继续纵容……”
姜重吾话音未落,齐若姝身边的宫女春桃冲了进来:“奴婢参见陛下,丽妃娘娘醒了,得知小皇子夭折,丽妃娘娘痛心断肠,竟是心存死志。奴婢求陛下去看看娘娘吧……”
春桃哀哀切切地哭道。
“带路!”
皇帝正好有了避开姜重吾的借口,拂袖而去。
姜重吾再也维持不住跪着的姿势,瘫倒在地上,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多岁……
……
太极宫外,看到姜重吾出现,杜康时满怀期待地迎上前去:“太傅,如何?”
姜重吾摇了摇头,目光从薛元弼和卫俊卿二人身上扫过,只见他二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老神在在。
姜重吾收回目光,神情透着一丝苍凉:“陛下一意孤行,是我无能,无法劝动陛下……”
闻言,卫俊卿目光微垂,藏住眼底的喜色。
陛下在一日,因为卫俊峰的关系,自己便如刀悬颈上,不知何时,陛下就会降下雷霆之怒。
届时,卫家满门都要随之倾覆。
可若是太子殿下登基,自己还能捞一个从龙之功,就算就此止步于尚书之位,但阖府性命和荣华富贵是保住了。
想到这里,卫俊卿的眼底闪过一道寒光。
“天有变、邪佞出、诛妖妃、保太平……”
这首浅显、直白的儿歌明日便会散布于京城的大街小巷,在京城中广泛流传。
昏君的名声也会不胫而走。
卫俊卿从未像此刻一样这般期待天亮。
“太傅,我和您一起去劝陛下。”杜康时嘴角下拉,绷成了一条直线,满面凝重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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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再做无用之功了。”姜重吾摇了摇头,陡然发现他的长子并不在这里。
“姜尚书呢?”
“姜大人听说太后娘娘离宫,已经带人去请太后娘娘回宫了。”太极宫的朝臣各有立场,也就只有杜康时和李伯懋是持中的一方了。
“他糊涂!”姜重吾当着其他朝臣,并没有给长子留面子。他去劝太后娘娘回宫,只会适得其反。
“太傅稍安勿躁,马上就要天亮,等到陛下早朝,我们再从长计议吧。”
薛元弼看着姜重吾一大把年纪还要为了陛下奔波,不免心生不忍。
然而,姜重吾并不领情。
“薛大人,若是往日,你知道太后娘娘的意图,一定会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