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便到了三司会审的日子。
沈云绾作为太子妃,出席这种场合所代表的就是整个太子府。
她今日穿了一件杏黄色织金的百蝶穿花宫裙,外面披着一层金色的薄纱披帛,脚上一双镶着明珠的松石绿凤头鞋,一头青丝绾成飞仙髻,斜插着两支白玉丝缕繁花的红珊瑚滴珠对钗,中间一枚金镶玉嵌宝王母骑青鸾挑心,远远望去,如同瑶池仙女坠下凡尘。
原本威严、肃穆的大堂因为沈云绾的到来为之一亮,便如一缕阳光穿透了层层阴霾。
沈云绾进来之后发现,临淄郡王、刑部尚书薛元弼、大理寺正卿黄韦觉坐在主位上,这三位便是今日的主审官了,而这两人又隐隐以薛元弼为首。
沈云绾和三位大人分别见过礼,这才去了后堂,纱帘之后,皇帝和太后娘娘分别坐在上首,而淮安大长公主就坐在皇帝左下首的位置。
沈云绾一一行礼:“拜见父皇,拜见皇祖母,拜见姑祖母。”
“云绾,你到哀家这边来坐。”
太后朝着沈云绾招了招手,细细地问着沈云绾这几日胃口好不好,可有没有什么爱吃的,直到一声惊堂木响起,太后这才意犹未尽地停止问话。
薛元弼不愧有着“铁判官”的称号,关于此案的证据和所有细节已经被他整理成了一份厚厚的卷宗,并且在其中隐去了晋阳公主,难怪皇帝会对他又爱又恨了。
“安王,你可认罪?”
“薛大人,家门不幸,本王养出了一个逆子,但本王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陛下。何况,本王是太祖的后人,又怎么会和北蛮勾结,若真是本王做的,百年之后,本王如何去见萧家的列祖列宗?”
经过这许多天的牢狱折磨,即使安王没有受刑,负责看守他的狱卒也很恭敬,可安王还是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此刻胡子拉碴,整个人更显得憔悴和颓废,但他的声音却中气十足,有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可据本官看到的证词,你才是幕后主使,来人,带证人上来。”
片刻之后,萧明德被带进了大堂,比起还算体面的安王,萧明德可就惨多了,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就连还算俊俏的脸上都有着一道长长的伤疤,至于十指上的指甲,全被卸掉了,指尖血肉模糊。
安王麻木地转开眼,若是从前,他一定会心疼这个儿子,可是现在,整个安王府都要因为这个孽障而万劫不复,安王只恨不得亲手了结了这个孽障。
“萧明德,本官问你,是谁指使你勾结北蛮的?”
薛元弼用力拍了一下惊堂木。
萧明德颤了颤,忽然,他无神的双目重新汇聚了神采,爬到了安王脚下:“父王,父王,是敬王殿下指使儿子这么做的,敬王殿下贵为皇子,儿子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宗室子弟,如何敢不听敬王殿下的命令。父王,你一定要救我!”
谁也没想到萧明德口口声声安王才是幕后主使,却在大堂上骤然改了口,将这一切全都推给了敬王。
那位可是陛下费尽了千辛万苦才寻回的沧海遗珠,比太子殿下这个储君还要受宠,萧明德却说他才是幕后主使。
纱帘后面,皇帝松松搭在膝头的手指倏然攥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钱有福偷偷觑了一眼陛下的脸色,不必天子多言,便已揣摩出圣意,刚要咳嗽一声,却听一帘之隔的大堂上传来了薛元弼的声音。
“一派胡言,你先是指认自己的父亲,如今又指认敬王殿下。满朝皆知敬王殿下的文雅谦和,一个罔顾人伦之徒,为了脱罪,什么借口都编得出,来人,大刑伺候!”
“且慢,薛大人,我有证据。”
萧明德大声喊道。
“证据?在哪里?”薛元弼抓着惊堂木的手顿了顿,没有让惊堂木直接落下。
“就在我身上。”
临淄郡王皱起眉。
虽然他今天的任务就是想办法保住安王的性命,可这个萧明德满嘴谎话,他临时翻供,只会让形势朝着更加不利于安王的方向发展。
别人只会以为他们父子是沆瀣一气,萧明德从前种种皆是为了麻痹狱卒,只等着今日咬死敬王。
想到这里,临淄郡王坐不住了。
他斥道:“混账,你全身上下都被搜检过,哪来的证据?你不要仗着陛下仁德便肆无忌惮。”
不料,萧明德看都不看临淄郡王一眼,而是径直看着三人中间的薛元弼。
“薛大人,我亲自告诉你证据藏在哪。”
“薛大人,不可,当心有诈。”这一次,老神在在的黄韦觉也坐不住了,连忙开口阻止。
薛元弼闻言淡淡道:“萧明德的双手、双脚皆被锁链捆住,形同一只困兽,本官若是这点胆量都没有,日后岂不是要让那些凶徒耻笑!”
薛元弼绕开座位,阔步走到了萧明德的面前,蹲下身:“你现在可以说了。”
“薛大人,证据藏在我的后庭处。”
萧明德的话引起了哗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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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藏在那处,难怪搜身的人没有搜到。
同一时刻的纱帘后面,皇帝的心头浮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文思九这个废物,如果盛飞羽还在,绝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带仵作上来。”薛元弼堂堂一品尚书,还无法在大庭广众下做出手探男子后庭的举动,他丢不起这个人。
很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仵作被带了进来,听说萧明德将证据藏在自己的后庭内,见多识广的老仵作没有半点惊讶,戴上手套,手上又沾了油,探了进去……
因为这个过程实在不雅,薛元弼让人在四周围了屏风,因此,没有人能够看到仵作的动作。
忽而,屏风里传来一声痛叫,接着一道苍老的声音道:“大人,找到了。”
东西被冲洗干净,送至薛元弼的面前。
只见桌上是一枚小儿指甲盖大小的玉扣,质地上乘的青玉通体圆润,表面雕刻着一只麒麟,玉扣背面,是一个极小的“衍”字。
除了薛元弼,临淄郡王和黄韦觉全都惊呆了,敬王殿下的名讳便是萧君衍,而且这颗玉扣一看便是宫里的东西,难道……真的是……
临淄郡王城府最浅,竟是下意识地望向了纱帘的方向。
纱帘后头,太后嗤笑了一声:“皇帝,当初哀家就说,以安王的性子是绝不可能与北蛮勾结的,更做不出绑架侄孙女的蠢事!如今有了新的证据,皇帝怎么看?”
皇帝脸色铁青。
残害手足,勾结敌国;虽然皇帝一开始也怀疑过敬王,但毕竟没有证据,这个儿子又是从民间找回来的,吃了许多苦,让皇帝很不忍心,便对他纵容了一些。
可是现在,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了皇帝的脸上,不仅让他颜面尽失,还有着一股被人愚弄的愤怒。
皇帝深深地吸了口气,看了钱有福一眼。
钱有福蹑手蹑脚地走出了纱帘。
“薛大人,陛下让您秉公办案。”
就是陛下不说,薛元弼也会这么做,当然陛下说了更好,他就不用束手束脚了。
“来人,去请敬王殿下。”
只凭萧明德的口供和这一枚玉扣,还无法给敬王定罪,否则,薛元弼说的就该是“带嫌犯归案了”。
敬王就在旁边的茶楼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