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郭永珈也不拆穿,脸上反而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都怪我把公子吵醒了。公子,等回去边关后,我一定跟东翁请罪。”
郭永珈的姿态都快低到尘埃里了,卫星穹自然不好再摆脸色了。
他连忙说道:“郭先生哪里话,先生要是真跟我父亲说了,父亲只会怪我太惫懒了。”
卫星穹话锋一转,目光里透出一丝疑惑:“先生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公子,我看寺里的侍卫与往日不同,是不是公子今晚有什么行动?”
一大清早,郭永珈就感受到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
尽管那些侍卫掩饰得很好,但郭永珈的眼睛何其毒辣,又岂会被这些侍卫骗过去。
公子这是又瞒着自己自作主张了。
“行动?”卫星穹满怀诧异地挑了挑眉,他失笑道,“我来京城之前,父亲吩咐我凡事三思而后行,更要韬光养晦,不能闹出大动静,我又岂敢违背父命?”
饶是以郭永珈的涵养,听了卫星穹这番话都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公子您一来,就敢策划绑架晋阳公主,妄想取而代之,这都不算大动静,什么叫大动静?
天都要被您捅破了!
对于卫星穹的隐瞒,郭永珈早有预料,他忍下心累之感,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加温煦。
“公子,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今晚若是要亲自夜探太子府,我是一定会阻止的。”
卫星穹瞬间绷紧了下颚。
他的目光锐利无比,还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
“你在本公子这里埋了多少探子?”事到如今,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了。
卫星穹恼怒至极。
郭永珈不过是父亲的一个幕僚,既然他来京的目的是为了辅佐自己,那就应该事事以自己为先,偏这腐儒可恶至极,拿着鸡毛当令箭,屡次拿着自己的父亲来压自己!
明明自己在路上已经把他给甩开了,他追赶的速度倒是快!
“公子,您身边的侍卫都是东翁亲自给您挑选的,在他们眼里,您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
郭永珈已经说得相当委婉了,却仍是踩到了卫星穹的痛脚。
他想到了来自于心上人的轻视,那双春华映月一般的明眸充满了不屑:“我能做巫族的主,可你只能活在你父亲的羽翼下……”
这句话如今化成了对卫星穹的当胸一剑,扎得他鲜血淋漓、狼狈不堪。
卫星穹捏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就连脖颈处,也有几处凸起的青色血管。
这般情状,看的郭永珈一阵心惊。
若是因此让公子生出了心魔,自己回到边关后,如何跟东翁交代!
郭永珈连忙说道:“公子,我在东翁帐下做事,因为军务繁忙,从前和公子并不熟悉。我知道公子对我心有成见,不知公子可否和我开诚布公?”
郭永珈言辞恳切,总算让卫星穹冷静了下来。
他脸上还有余怒未消:“哦?不知道郭先生打算怎么开诚布公?”
郭永珈松了口气,尽管公子语气嘲讽,但还肯接话就好。郭永珈对他的要求不敢太高。
“公子您若是想娶巫族圣女,也不是不可以。”
闻言,卫星穹目光一亮,但转瞬便浮上了浓浓的怀疑。
这老匹夫前天还态度激烈地反对这件事,怎么突然便改变了主意?
“东翁并不相信巫族人,原计划在战场上让他们跟太子鹬蚌相争,东翁再坐收渔翁之利。若是巫族圣女失去了族人做依靠,就算她有一腔雄心壮志也无法实现。公子届时再给圣女找一户高门,充作那家的女儿,也就有了上得了台面的身份。”
郭永珈的一番话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原本卫星穹还不以为然,此刻,眉目间的不悦之色消失了,而是认真地听着郭永珈说完。
见状,郭永珈心底暗喜。
公子的性情有些刚愎自负,自己一直都束手无策,轻不得、重不得,可东翁就这一个独子,日后还会是自己的新主子,也只能哄着他了。
想不到,巫族圣女这张牌竟然这样好用,郭永珈终于找到了可以拿捏他的法子。
“这女子就算再刚强,也是水做的,只要公子日后用上水磨工夫,再让她生下孩子,这做了母亲总归是不一样的,早晚能让圣女忘掉那些恩怨,安安心心做您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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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星穹心里的最后一丝戒备也随之消失了,随着郭永珈的描述,他开始畅想那幅画面,美人在怀,还有一个跟自己相像的儿子,一个与夭夭相像的女儿……
他忍不住弯起唇。
“从前是我误会郭先生了。我和圣女之事,虽然我已经写信告知给父亲,但还要郭先生帮我斡旋。”
卫星穹说着,竟是朝着郭永珈拱手一礼:“我先谢过先生。”
“使不得、使不得……”郭永珈连忙侧身避开。
他面上惶恐,心里却是不无得意。
这公子可真是没有受过人间疾苦,竟是这么好拿捏。
“公子,今晚的行动,您还是派侍卫去,没有必要亲自冒险。何况,后方还需要您坐阵。”
郭永珈继续方才的话题。
说来说去,就是不同意自己亲自去太子府。
卫星穹压下心头的不愉,看在郭永珈答应帮他在父亲面前斡旋,总算没有再出言反对。
“那我就在寺里头等消息。”
……
沈云绾还不知道卫星穹身边有人坏了自己的好事。
往常这个时辰,沈云绾已经换了寝衣睡下了,今夜却睁着一双眼睛,在垂下的床幔里,借着夜明珠逐字逐句地翻看萧夜珩今天刚寄来的信函。
厚厚的十页纸,字里行间全是诉说不完的思念。
沈云绾轻轻咬住了樱唇。
就连亲近如紫竹都没有发现,在萧夜珩走后,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
想着他走到了哪一处,可有添衣裳,可有加餐饭,可有保重身体?可有作战顺利?
但京城里波云诡谲,同样是一场看不到硝烟的战争。御座上的那个人,随便一道旨意,便能让人身首异处,便能血流成河!
沈云绾只能强行忍下思念,让自己活得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只有这样,才不会让情感左右她的判断,才能保持住一股可怕的理智!
可是如今对着这封信,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气势雄健如同锋刃交加,聚散收放却又不失从容优雅,力透纸背,意短情长。
沈云绾忽然间眼中一酸,一滴珠泪落在宣纸上,如同花蕊上滚落的露珠,晶莹、清透,晕开了一点墨色,让那“唯念卿卿”四字渐渐模糊……
沈云绾握着宣纸的手指遽然用力,白玉指节紧紧绷起,如同拉到了极致的弓弦。
与此同时,床帐外传来了一道声音:“太子妃娘娘,您醒了吗?娘娘可要喝水?”
接着,脚步声响起,却与紫竹的足音不大相同。
沈云绾方才想起,今夜值夜的人是芭蕉。
半晌,帐中没有任何动静。
芭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面带疑惑。
她正要上前查看,耳畔传来了一道慵懒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深夜透出了一股朦胧之感。
“倒一盏清水来。”清润如如珠玉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微沙之感,似是刚刚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