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人跟您是众所周知的恩爱夫妻,您真的忍心让他鸳鸯失偶?薛大人请我来,是冒了风险、欠了人情的,若是就这么白费了他的苦心,以夫人的善良,恐怕在九泉之下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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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帐内,薛夫人的手指紧紧攥着被角,枯瘦的手背青筋毕露。听到那句“冒了风险”,她更是心中一涩,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淌下。
房间里静悄悄的。
李氏心里焦灼,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
直到床帐里头传来了一声长叹。
“看来沈姑娘不仅是大夫,这样好的口才,称得上一句‘女中苏秦’,这个病,我是不看都不行。”
薛夫人的话透着一丝微微的嘲讽,不知是自嘲,还是不满于沈云绾的咄咄相逼。
“苏秦不敢当,薛夫人抬举我了。身为大夫,最讨厌不听话的病人,这是我的职业病,希望薛夫人不要见怪。”
沈云绾笑语嫣然,一番话却是绵里藏针。
薛夫人失笑地摇了摇头。这姑娘倒是像极了自己从前的性子。也罢,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倒不如让他一次死心!
最终,薛夫人拉开了那道看似轻飘飘、在她心中却沉重无比的帘子。
但见一张蜡黄、憔悴的面庞映入了眼帘,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眼角更是刻着两道深深的纹路。
除此之外,五官却是非常秀丽,特别是两道斜飞入鬓的长眉,透着一股少见的英气。
“沈姑娘真是国色天香。”
薛夫人吃了一惊,虽然通过声音可知,这姑娘年岁不大,可是亲眼见到后,才发现沈云绾比她想象中的年龄还要小,而且这姑娘还有着世所罕见的美貌。
如果不是出于对丈夫的了解,薛夫人如何也不能把沈云绾和大夫联想在一起。
“夫人,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我的医术要比我的容貌更让人惊艳。”
沈云绾毫不谦虚地说道。
尽管床榻前摆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银鎏金香炉,月麟香的香气悠悠袅袅。沈云绾凭借着身为医修的敏锐嗅觉,在这香气的掩盖下,仍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这腥臭味恰恰是从床榻上散发出来的。
沈云绾的心底浮上了一丝明悟。
怪不得薛夫人会对大夫这般抵触。
古代医学知识匮乏,又有着极其严苛的男女大防,女性袒露身体更是被视为耻辱。
而薛夫人又病在非常私密的地方,想必她已经自我厌弃很久了,才会了无生趣。
“李姐姐,我治病不喜欢有其他人在场,还请李姐姐把我的婢女也一起带出去。”
沈云绾转过身,对着李氏说道。
床榻上,薛夫人的瞳孔紧张地缩了缩。
她咬了咬牙,突然反应剧烈:“芸娘,我不治了,你送沈姑娘出去。”
婆母忽然下了逐客令,李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嘴里嗫嚅着:“可是母亲……”
“李姐姐,请你把我的婢女带出去。”沈云绾只好提高了声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婆母一向温和、宽厚,公爹却威严、肃穆。别说是自己了,就连夫君在公爹面前都是大气儿都不敢喘。
李氏立刻做出了选择。
她低声说道:“紫竹姑娘,你随我来。”说完,连头也不敢抬,快步离开了屋子。
一时间,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沈云绾和薛夫人。
薛夫人的神情透着些难堪:“沈姑娘,人各有命,我这辈子命该如此,就不麻烦沈姑娘了。”
虽然丈夫说起沈云绾时对她的医术颇为推崇,但薛夫人不认为沈云绾能治好自己。
“薛夫人,虽然人各有命,可我们医者,争的就是一个‘命’字。”
尽管薛夫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沈云绾并没有放在心上。
病人毫无求生意志,是因为她根本看不到治愈的希望,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把希望带给病人。
沈云绾放柔了声音:“薛夫人,你的病,我心里已经有了大概,这都是你早年间太过辛苦造成的,在我心里,并非耻辱,而是你的功德。我相信,薛大人和我是一样的想法,才会把我请来。”
沈云绾想,夫妻关系有时候要比亲子关系还要亲密,即使薛夫人有心想瞒,以薛元弼的精明,是根本瞒不住的。
否则,薛元弼也不会请自己上门。
他之所以装着糊涂,是不想薛夫人太难堪,让她本就千疮百孔的一颗心变得更加的痛不可抑!
但他心里始终没有放弃。对薛夫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