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赵佳臻自觉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就把徐念安与她分析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了殷夫人听。
殷夫人目瞪口呆,口中下意识地喃喃:“天呐……天呐……”
与此同时,令德堂,李妈妈听着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丫鬟回来耳语完毕,面色如土地问那丫鬟:“你没听错?”
丫鬟道:“没听错,大太太都急得派人去中军都督府找国公爷了。”
李妈妈回身就往正房走去,进了正堂屏退丫鬟,转身将房门关上,走到梢间正在捻佛珠敲木鱼的老太太身边,声息急促地低声道:“老夫人,刚才外头传来消息,说那朱志福,死了。”
木鱼一顿,老太太猛的睁开眼,抬头看李妈妈:“死了?怎么会?”
李妈妈急得摔手,道:“不知道啊,难道是丘八他们手重,一不小心给弄死了?”
老太太思虑一瞬,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就是活人变成了死人,长房那个被当成杀人凶犯带走了。”李妈妈道。
“那丘八他们呢?”
“不知道,应该是按原先说好的躲去城外了。老夫人,现在人死了,成国公府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留着丘八他们始终是个祸患,要不要……”
老太太抬手:“风口浪尖,不宜妄动。丘八他们只要不主动露头,旁人查不到他们身上去。死了也好,拿不出证据来脱罪,长房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靖国公嫡长孙涉嫌杀害成国公世子,这案子顺天府不敢接手,中午事发,下午案子就移交到了大理寺。
国公爷得到消息赶到大理寺,正遇上成国公气势汹汹地提着刀来说要杀了赵桓熙为朱志福报仇,两人差点在大理寺里动了手,被大理寺卿詹鹤给劝住了。
成国公怀恨而去,大约进宫找他的好妹妹珍妃去了。
国公爷去牢里探望赵桓熙。
大理寺的人倒是没敢苛待赵桓熙,毕竟人虽是在凶案现场抓的,但现在还不能确定就是他杀的人,加之他身份不一般,就把他关在一间带简易床榻的单人牢房里。
此刻他正颓丧地坐在那张砖头砌成的床榻上。
他觉得很挫败,那么轻易就上了别人的圈套,如果是冬姐姐,一定不会这么容易中计。
可是他明明叮嘱过那玉匠不许做第二块和他定制的一模一样的玉佩,为什么会有第二块?
府里的人为了栽赃陷害他,竟然能心狠手辣到去杀了朱志福,这件事到底该怎么收场?
之前他下定决心要以嫡长孙的身份继承祖父的爵位,可此时也不免反思,他有这个资格和能力吗?如果没有祖父,他得自己面对这件事,他该怎么办?
他笃定这件事是府里人做的,会是府里的谁呢?赵桓旭?他腿伤着呢,不可能。五婶婶?她以前都是撺掇四婶婶出面和母亲作对,不像是有此魄力的人。那只剩下……祖母了,继祖母。
怪不得以前母亲背地里都叫她老虔婆,原来她真的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
“桓熙。”牢房外突然传来祖父的声音。
赵桓熙抬头一看,见果然是祖父站在牢房外,一身光鲜的紫色官服,衬着鬓边苍苍白发,愈发显得老态毕露。
赵桓熙看得鼻子一酸,从榻上下来,走到牢柱后面向国公爷深深一揖,道:“祖父,对不住,都怪孙儿愚蠢,又给您添麻烦了。”
国公爷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见没受伤,便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桓熙就将今日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地给他说了一遍。
国公爷不是笨人,听完之后便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沉默了一阵,对赵桓熙道:“你别害怕,祖父很快救你出来。”
赵桓熙点点头。
国公爷回身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没回头,只道:“桓熙,此事,是祖父对不住你。”
赵桓熙看着他的背影,口微张,还没反应过来,国公爷就离开了。
靖国公府,徐念安还没理出头绪,扈刚回来了。
殷夫人忙令他来见。
扈刚向三人行了礼,向殷夫人禀道:“太太,属下奉三姑娘之命监视二房,前两天发现二房的人似有所察觉,所以今日属下也给他们布了个迷魂阵,然后发现宁家三郎在城外的柯家村囚禁了七八个男人。属下担心打草惊蛇,命一人在那儿留守,自己先行回来禀报。”
徐念安一听,忙在桌上的纸条中一阵扒拉,寻出其中一张,瞧了两眼,对殷夫人道:“母亲,被宁家三郎囚禁起来的这几人,很有可能便是绑架囚禁朱志福之人。我四妹夫这边打听来的消息中有这么一条,说是有三四个人轮流出没于城北小巷,采买各种吃食。因为他们人多,盯梢之人未敢靠近查探。需要三四人出门采买吃食,那宅子里必然留守的人也不少。这帮人昨天下午突然没了踪迹。”
“那这些人又是哪来的?”殷夫人问。
“令德堂的李妈妈八天前去过一趟小河庄,这些人,八成是从小河庄出来的。”徐念安道
殷夫人顿住,少顷又握起拳头来,恨声道:“真是那老虔婆!”她一脸怒色地吩咐扈刚:“你即刻带人去把那些人给我押回来!”
“母亲,此刻不宜轻举妄动,还是要等祖父回来再做定夺。”徐念安阻道。
“可是桓熙还在牢里呢!”殷夫人心焦。
赵佳臻道:“现在此案必然已经传得满城风雨,明里暗里怕是有不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咱们府上,此时我们若有动作,必会被放大做文章。此刻若是去将那些人提回来,到时候祖母反咬一口,说是咱们长房和二房合谋做局陷害她们五房,如何是好?您难道还指望二房的人来为咱们作证吗?还是等祖父回来定夺为好。”
“而且若真是祖母做下的,祖父怕是……不会让她上公堂的。”徐念安一句话让殷夫人平静了下来。
是啊,若真是那老虔婆做下的,国公爷为了保住早死的赵明诚的名声,保住靖国公府的名声,铁定不会让老虔婆上公堂。那她的桓熙怎么办?难不成替那老虔婆顶罪?
想到这一层,殷夫人心中隐隐生了恨意。
若不是国公爷偏心,久久不定世子之位,她的桓熙,又何至于遭这份罪?此番桓熙若是能安然脱险也就罢了,若是不能……
她握紧手指,心中第一次起了让她自己都害怕的念头。
徐念安问扈刚:“听说朱志福是三天前失踪的,可知详情如何?”
扈刚道:“这两日我们的人在市井间听得一些风言风语。之前五房二爷不是有个有孕的相好被那朱志福养起来了么,那女子产下一子后,就与朱志福好上了。就在上个月底,听闻朱志福与友人在常庆楼喝酒时,有人提起这茬,那朱志福大放厥词,说睡赵桓旭的相好算什么?想当年,咱们三爷的夫人也……”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似乎难以措辞。
“也什么?是他说的又不是你说的,直说罢了。”殷夫人面色发青。
扈刚低着头道:“他说三爷的夫人也差点被他睡了。”
殷夫人劈手将桌上的茶杯摔了个稀碎,骂道:“死得好!口无遮拦的畜生!”
赵佳臻忧心地去看徐念安,却见她一脸平静道:“这便是他们给三郎找的绑人杀人的理由。”
“去年十一月份做的玉佩,上个月底朱志福说了得罪桓熙的话。从桓熙书院放假朱志福就失踪了。这些人为了害桓熙筹谋了至少半年之久,却如此轻易地被我们抓住了把柄,这其中,会不会有诈?”赵佳臻心事重重。
殷夫人本想说以五房的恶毒愚蠢,做出这样的事不足为奇,可一想到佳臻刚跟她说过的二房的事,她又不确定起来,转身问徐念安:“还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没有?”
徐念安一边排列纸条一边道:“知道朱志福因何失踪,有些线索倒是让人看明白了,上个月二十七号,五房的人去过常庆楼,宁家也有人去过常庆楼。二十九日下午,有不明身份的人去过甜槐胡同,宁家有个小厮也去过甜槐胡同。从三十日起,没有了这两拨人的消息。二房这样跟踪五房,若是没有插手其中,只要等事发了揭发五房就可以了。可如今宁家的人把五房的人给偷偷关起来,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殷夫人已经彻底被她绕晕了,伸手扶额道:“等你们祖父回来再说吧。”
房里安静了一会儿,她忽然觉得不对劲起来,放手抬眸左右一看,坐直身子问:“萱姐儿呢?”
赵佳臻:“……”坏了,一着急把萱姐儿给忘了。
“她说有事找聂公子,我就让她去了。方才我回来得急,忘了去找她。”她道。
殷夫人顾不上说她,只吩咐扈刚:“速去把萱姐儿找回来,这当口,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扈刚刚出去,芊荷进来道:“太太,前头来消息,说国公爷回来了。”
殷夫人猛的站起身来就要出去,徐念安唤住她道:“娘,祖父这会儿回来,想必已经去见过三郎了。且不忙找他,他要见我们,自会派人来叫的。”
赵佳臻吩咐芊荷:“你再派人去前头看看。”
芊荷答应着下去,使了个小丫头出去,没一会儿小丫头回来了,禀道:“太太,国公爷去令德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