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阵势是‘请’?”谢揽扫一眼他身后带刀的十几人,马背上还绑着镣铐。
他熟悉大理寺的流程,这分明是抓捕。
以至于附近已有行人驻足围观。
衙役为难道:“回谢千户,方才李大人前去大理寺报案,说自己当街遇袭。根据崔少卿了解,李大人今晚前往望仙楼时纯属临时起意,就只有您和掌柜知道……”
“李大人亲自去了大理寺报案?”谢揽都不用动脑子去想,立刻知道他是冲着冯嘉幼去的。
好个李帝师,约他见面只是虚晃一枪,目的竟是私见他的夫人!
不要说他忍耐力不行,这放在哪个男人身上能忍?
台阶下的衙役顿觉一股重压迎头砸下,抬头一看谢揽恐怖的神色,他浑身汗毛竖起,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从前在大理寺时,从来不知这位整天被陈寺正欺负的司直大人如此可怕。
“谢千户,小的们知道的也不多,您跟着咱们走一趟去问崔少卿便是了……”衙役垂着头。
谢揽本想说不去,有本事你们动手试试看。
但转念想到冯嘉幼如今还在大理寺内没回来,形势若真如此严峻,她应该会递个消息给他?
除非是她给崔少卿出的主意。
“行,我跟你们走一趟。”谢揽又坐上马车,他今儿一身装扮都是冯嘉幼精挑细选的,不敢去骑马淋雨。
大理寺的衙役们松了口气。
等谢揽抵达大理寺,去到二堂见到崔少卿。
少卿一职是四品,千户是五品,虽相差一级,但文官四品比武官五品高得多。
可谢揽是玄影司京城衙门内的千户,又不一样,连崔少卿都要朝他拱个手:“谢千户,从前在我大理寺,我还真是没看出来。”
谢揽知道他颇为照顾冯嘉幼,一直当他长辈看。
但此时谢揽情绪不佳,抱拳行礼过后张口便问:“我夫人在哪儿?”
“后堂。”崔少卿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朝后一指。
见他没有拦着的意思,谢揽直接往后走。
步入后堂,瞧见冯嘉幼坐在小桌前,桌上摆了几碟简单的饭菜。
冯嘉幼招呼他:“夫君啊,快过来先吃点东西,今晚有得你忙。”
谢揽原本被李似修气得不轻,又不停想着他二人见面聊了什么,这会儿她喊他吃饭,他老实走过去坐下:“刺客是不是李似修故意安排的?”
“目前不太清楚。”冯嘉幼递筷子给他,笑着表扬他,“你竟猜到是我的主意,不吵不闹乖乖来了大理寺,很有长进嘛。”
“你是怕他最终牵扯到我,先下手为强?”谢揽原本很饿,这会儿气饱了,一口都吃不下,捏着筷子不动。
冯嘉幼摇头:“刺杀这事儿他不会牵连你,不然他直接去刑部,刑部尚书与沈邱有仇,沈邱不一定能及时将你捞出来,你定会吃苦。”
谢揽盯着筷子尖,眼神晦暗不明。
今日大理寺上门拿人这出,又让他想起官员书册中那因夫人貌美而被陷害的五品禁卫军教头。
原来这些手握权柄的大人物,想害人是如此的轻易。
只需定个宴席,请位刺客,就能让你含冤入狱百口莫辩。
“但此事李似修不敢牵连你。”冯嘉幼见他吃不下饭菜,捡了块儿糕点掰开两半,送去他嘴边,“你是玄影司沈邱的人,他是内阁辅政大臣的人,刺杀一案落在你头上,会将玄影司推到风口浪尖上,沈邱在朝中是不站队的,两帮人一贯都不得罪他,谁得罪他就等于将玄影司往敌人身边推。”
谢揽张口从她指尖将糕点咬过去,含糊着道:“那你故意牵连我,是想让沈邱过来捞我,把这案子从大理寺抢走?”
“对,沈邱稍后肯定会来。让玄影司去查,你亲自去查。换个方式去想,这可能是他送上门的大好的立功机会。听说今日那刺客是位使刀的高手,被李似修手底下四名暗卫拦着,还能伤到他,且全身而退。”
抓捕这刺客,绝对是谢揽的强项,没人比他更强。
冯嘉幼朝二堂外望一眼,起身来到谢揽背后,瞧着是帮他捏肩,却弯腰在他耳边轻声道,“最重要的,你可以借此机会正大光明的去调查李似修。”
谢揽耳朵根痒得的泛红,听她这样说,不解的朝她的方向扭头。
一瞬间与她的脸贴近,几乎是鼻尖擦过鼻尖。
他哪里受得住这刺激,下意识要将脸转回去,却被冯嘉幼两只手捧住他两边脸颊,逼得他直视她。
冯嘉幼道:“我发现你胆子真小。”
他胆子小??谢揽听不了这话,他想争辩,但两人几乎鼻尖相触,他屏住气,连正常呼吸都做不到,更别提说话。
“哎。”冯嘉幼愁得慌,她这夫君哪儿都好,就是亲昵之事上怯得很,深闺小姐都没他怯。
所以主动抱她吻她,总是毫无章法的弄疼她,就是太怯的缘故。
成婚这么久两人的感情进展缓慢,以至于今日她被李似修数落,冯嘉幼觉得问题全在于他。
夫妻间感情升温最快的方式,不就是耳鬓厮磨?
从西北回来的路上,他说她昏厥过需要睡好,客栈床铺小,都与她分床睡。
可以理解,只是不知道回京之后他能不能鼓起勇气。虽说没那么深的感情,但等该做的做了,没准儿感情就深了呢?
她甚至有些喜欢之前两人闹别扭,他发脾气将她扛上马时的模样,才符合他西北少寨主的性格。
“你要调查李似修。”冯嘉幼松开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将另外半块糕点喂他吃。
却没有送到嘴边,只懒懒举着。
他探身过来咬时,冯嘉幼忽然将那块儿糕点咬在自己的贝齿间,歪头凑过去他嘴边。
谢揽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咬住糕点的同时也咬住了她的唇。
他脑袋放空一瞬,冯嘉幼已经松开了口,稍稍后仰,得意地看着他笑:“甜么?”
没想到谢揽竟直愣愣将那块儿糕点囫囵地咽了下去,噎得脸都胀红了,伸手直抓她的手臂。
冯嘉幼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倒水给他,又帮他顺了半天的气儿。
谢揽噎出了点眼泪,难以想象他也算英雄一世,竟然险些被一块儿酥糕给噎死。
“幼娘你不对劲儿。”谢揽缓过来之后,脸色难看的瞟她一眼。她许久不曾如此撩拨他了,“李似修和你说了什么,让你这样反常?”
“瞧你说的,我和自己的夫君玩乐叫做反常?”冯嘉幼无语得很,坐下来又给他倒杯茶。
谢揽喝茶顺气,抬起手臂四处指:“这里是大理寺后堂,崔少卿在面前坐着,你身后一堆的卷宗,你若不是受了刺激,会有闲心跟我玩乐?”
“你不要乱想,我与他聊什么都不会影响我们之间。”冯嘉幼见识过他的乱想,生怕他又不知想到哪里去,扯着他的衣襟,将他拉来身边。
她凑在他耳边低声道,“还接着说刚才的话,关于趁机调查李似修的事儿。”
谢揽蹙眉:“调查什么?”
冯嘉幼道:“他有些奇怪。从前他就有成为帝师入主内阁的野心,入过翰林的谁没这样的野心?他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与我谈他志向,显露他的才能。可他没有,他选择遮遮掩掩,隐晦藏于信中。”
冯嘉幼有点怀疑他背后或许有个势力支持,从他自小拜入夏老先生门下,就是一个试图进入内阁的开始。
“这个势力应该不是内阁叶首辅,不然没必要遮掩,甚至一旦被叶首辅察觉,李似修不会有机会。”
冯嘉幼只是猜测,早知道有今日,当初就该把李似修那些信一字不落全看完。
同时也感叹真是色令智昏,也难怪她当年会昏头,连李似修这般善藏之人也会昏头。
她嘱咐谢揽:“他们的争斗咱们不管,但李似修在调查你,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希望能在他抓到你的把柄之前,先抓到他的一点点把柄,咱们才有与他谈判的机会。”
估计很难查出来,但总得有个机会试试,不然李似修这个敌人实在是太过可怕。
谢揽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前厅响起声音:“崔少卿,玄影司沈指挥使和裴镇抚到了!”
崔少卿出去迎,又朝后堂道:“谢千户跟我一起去,你们两夫妻有话稍后回府再说。”
冯嘉幼推他:“快去吧。”
“先等等,我肚子饿。”谢揽此刻胃口又好了,拿起筷子快速吃了个半饱,才迈步往外走。
冯嘉幼知道崔少卿已经出了门,外间没人,说道:“别忙太晚,早些回家来。”
谢揽忙不迭点头:“放心,我记得子时回来催你睡觉。”
冯嘉幼意有所指地笑:“不是催我睡觉,是和我睡觉。”
谢揽跨门槛时又险些摔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