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更令他看清楚一件事,冯嘉幼说能帮他在大理寺轻松晋升,绝对不是狂妄。
他更想不通,以她这般心细如丝,竟然一直坚定的认为他奇货可居?
冯嘉幼紧张地打量谢揽,见他不曾受伤,才专心对待挟持他的凶徒。
她并未怒声斥责,淡淡道:“你这几日躲在我们府上,只翻看我起草的法典,没做过什么恶事,想来你……
冯孝安从谢揽身后向左侧挪了半步,露出大半张脸,看向她。
冯嘉幼下半句话瞬间卡在嗓子里。
此人身形原本颀长,却因微微佝偻着背,显得比谢揽矮了许多,才能藏在他身后。
胡子拉碴的,一只眼睛被银制的眼罩面具遮住,瞧着一条腿也不利索,不正是谢揽在找的人?
难怪他会冲动。
冯孝安迅速缩回去,重新藏在谢揽身后。
谢揽明白,他是以为自己的模样吓到了冯嘉幼,接口说道:“冯小姐猜的不错,他正是我与你提过的匪徒。”
冯孝安这才又挪步出来,再次看向她。
这阵子暗中没少见,但与她这般面对面,感觉是不同的。
冯孝安喃喃说了三个字:“你真像……”
像他。
尤其这身打扮令他恍惚,竟想起了很久之前的自己。
那当真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冯嘉幼心中警铃大作:“是你给我下的赤鎏金?”
“不是,先前我的方向错了。”谢揽解释,“他只是一个……小贼。”
“哦?”冯嘉幼心中存疑,此人看她的眼神怪异,似乎认识她?
但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
“书楼应该有密道吧?”冯孝安收敛心神,“有劳冯小姐在密道口准备一辆马车,我借谢司直一用,等抵达安全之处,自会放他回来。”
冯嘉幼毫不迟疑:“好。”
冯孝安道:“你太爽利,莫不是……”
冯嘉幼没好气地道:“挟持人质的匪徒,哪个不提这样的要求?我过来的路上早想好了。”
冯孝安忍住笑:“说得也是。”
冯嘉幼转头和身后的丁护院耳语,交代一些事情。
冯孝安又道:“我改主意了,冯小姐太难缠,不搁在我眼皮子底下不放心,不如陪着他一起走一趟?”
丁护院先喝道:“这可不行!”
原本垂首的谢揽也抬起头,疑惑二叔想做什么。
冯孝安将匕首压低,迫使谢揽微微后仰。
眼见压出一条浅浅的血线,冯嘉幼瞳孔一紧,只稍作犹豫:“可以。”
谢揽说他只是个小贼,这一点存疑,但他待在冯府的确只翻看了她的法典草稿。
这年头的贼竟然喜欢看法典?
怎么哪儿都透着古怪,她纳闷着去找开启密道的机关。
……
这条密道直通冯府后门,是冯孝安当年为了方便自己出府开凿出来的。
他又让冯嘉幼找来一条锁链,两端分别锁住她与谢揽。
冯孝安驾马车,一路带他们出城,拿着谢揽大理寺的腰牌,通行无阻。
两人被锁着一起,被迫坐在马车长凳同一侧。
谢揽尴尬着不知说什么。
冯嘉幼看着他一路沉默,终于忍不住劝道:“你毕竟才来大理寺两个月,经验尚浅……”
她喋喋不休说了众多安慰之言,谢揽不觉得烦,时不时看她一眼,未从她眼中瞧见一丁点儿轻视。
而且,她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怕触痛到他。
谢揽心中升腾起一些分辨不清的情绪。
若哪一日在爹面前被北戎挟持,爹应该会说,这样的废物死不足惜,赶紧杀了吧!
或者不等对方动手,先将他一箭射个半死。
而且自从十岁之后,从来都是他救人,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救。
他已经快要忘记被人保护是什么滋味了。
即使知道冯嘉幼有所图,凭她敢毫不迟疑的陪自己一起受挟持,谢揽也领了这份情,暗下决心要报这份恩,在赤鎏金案结束之前保护好她。
不再仅仅只是因为二叔的央求。
“谢司直……”冯嘉幼不知自己哪句话没说好,为何瞧着他更伤怀了?
谢揽垂头看向两人手腕上轻而易举就能扯断的铁箍子。
这应该是唯一一次,但不排除今后真的不再遇到。
他倏忽抬头盯着她,沉沉道:“冯嘉幼你记着,往后无论谁说我被囚,喊你来,千万不要信。”
他不可能被囚,能囚住他,那她来也是送死。
看来这次将他打击狠了,冯嘉幼恨恨地道:“那几个真好意思自认高手,还说有什么江湖排名,吹得天花乱坠,害我花了一千两银子!”
谢揽从伤怀中惊醒:“一千两?”
冯嘉幼气愤:“是一个高手一千两。”
谢揽屏住呼吸,忽然想到自己那几个可怜的铜板。
京城的钱这么好赚的,就他们那点本事,轻松赚到几千两?
而自己贴身保护冯嘉幼,一个铜板没有赚到,还倒赔了一柄家传苗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