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怀月虽说已经忘了那半年的密室禁闭,但禁闭的成效显然并没有因此消退,灵火与他的身体契合得宛如共生体,微微发烫的灵脉像一根正在沐浴阳光雨露的藤,充满了旺盛蓬勃的生命力。而在经受了漫长无边的病痛折磨之后,突然能拥有如此轻松的,能明确感受到自己“活着”的时刻,他也心情大好,连带着看虎群也顺眼几分。
不过顺眼归顺眼,当斩还是得斩。
他握紧手中佩剑,吩咐道:“你去后头。”
阿金赶忙后退几步,一只手还伸进乾坤袋里备着,准备稍有不对,就将符纸法器再抛出来一批。
老板娘也站在大漠深处,一动不动地看着凤怀月,看他凌空挥剑斩杀妖兽,如白虹势不可挡。将军则是站在心爱的妻子旁边,瞳孔扩散,眼眶乌黑,口中不断喃喃自语着,整个人看起来几乎已经要被繁忙的军务压垮,疲惫得很,摇摇欲坠。
“夫君,你别担心。”老板娘轻轻靠在他的胸前,“你看他,他是有本事的,并不像以前闯入的那些废物一般窝囊,我们这回或许当真能得救呢。”
将军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气音:“咕噜噜噜……好。”
虎群很快就化为一阵黑烟。
阿金从未目睹过如此厉害的修为,激动得要哭不哭,甚至敢大逆不道地夸上一句:“就算是瞻明仙主来了,我看也不过如此!”
凤怀月合剑回鞘,敲敲他的肩膀:“这话留着出去说。”
阿金嘿嘿赔笑,出去那那那就不敢了,他回头瞄了一眼,见将军夫妇与兵士们仍站在原地,便又悄声问:“仙师,咱们现在是要走吗?”
凤怀月道:“走是要走,但不能空手走,我方才已经与老板娘谈好条件,问她要五百兵士。你我接下来的路途还不知要遇到什么,带着帮手,有架就让他们去打。”
阿金觉得这主意虽然不错,但也有一个问题:“可仙师不是说,这支军队绝大多数兵士,都是由老板娘的怨念所幻化出的虚景吗,也能打架?”
“不能,所以我也没全要。”凤怀月道,“你忘了?里头还混了五百个真货。”
虽说个个腐烂掉渣,摇摇晃晃,但总比没有要强。
阿金仍旧觉得此举不妥,因为一共就五百个嘛,哪有都讨了来的?千万别一不小心又惹怒那对大妖!凤怀月却觉得没问题,拍了他的屁股一巴掌,吩咐道:“你去把将军引开,我去要人。”
阿金:“……”
老板娘这回并没有再刁难凤怀月,她说:“那你自己去挑吧,去密林另一头,你一定能杀了皇帝。”
“挑谁都行?”
“挑谁都行。”
半个时辰后,阿金在密林深处找到了凤怀月,此时他身边已经围了五百名缺胳膊断腿的残兵,个个污泥满身,绝大多数衣不蔽体,头发也板结着。这么一堆妖,混在数万大军中尚且能看得过去,此时单挑出来居于一处,就算是在鲁班城见过大世面的专业向导,也有些头皮发麻,蹲在地上干呕半天。
凤怀月丢给他一道符咒,用来遮盖四周弥散的,仿佛来自地沟深处的烂苔藓气味。阿金气喘吁吁地缓了半天,坐在树下问:“仙师是怎么说的,那老板娘还真就答应了?”
“其实不难。”凤怀月道,“她心中执念太过明显,只要顺着这个执念,就很好骗。”
杀了皇帝,获得生机,获得一个安稳居所。看似大凶的妖,内里也无非是个想守着丈夫与孩子安稳度日的平凡妇人。阿金道:“我看那将军上半身与下半身都不囫囵,皇帝在生前应当是腰斩了他,死法太惨烈,他妻子的怨念才会那般浓厚。”
凤怀月问:“皇帝在何处?”
一名兵士缓缓抬起手臂,指向密林以北。
凤怀月用手中的木棍拍了拍他:“行了老兄,放下去吧,多谢。”
阿金道:“这些人的衣服实在太破太烂了,并不能分辨出朝代。”
“三千重世界,每一重内都是斗转星移,历史如长河,帝王何其多。”凤怀月丢下木棍,靠着树咳嗽了两声,“歇一阵吧。”
阿金应了一声,他对凤怀月的来历充满了好奇,但也知道不该问,便只凑到跟前坐着,没话找话地说:“仙师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凤怀月道,“这是我在离开庄里时,找一个老铁匠现买的,你也觉得丑吧,丑就对了,那老头确实没什么审美,不过好在便宜,也结实。”
阿金:“……”
修真之人的剑,也能如此随意的吗?
凤怀月却不嫌弃。他知道自己在几百年前,肯定也曾有过一把很好的剑,但往事已矣,没了就是没了,眼下能踏实握在手里的,才是好的。所以这回来鲁班城,还专门精挑细选了一个不算便宜的剑坠,将大铁剑隆重打扮了一番。
阿金道:“这剑坠是金蝉城所出。”